东方师掐诀的动作直接被叫停,整个人也被按落祭台,心有不甘地候在魏天子身前。
陛下——东方师开口。
魏玄彻摆了摆手,止住他的劝谏:此百舸争流之时,快一步慢一步,都是各人造化。自古以来,没有靠按下别人而成就的超脱。这条路,不是别人下去了,你就能上的。
武道至此,前方无路,要的是舍我其谁的勇气。咱们到处扯别人后腿,只是让大将军蒙羞,武德不彰,道心晦尘。
这位魏国天子,比谁都希望迈出武道最后一步的是吴询,在这样的时候,却也比谁都冷静:大将在外需放权,这是大将军的战场,且看他要什么样的支持便是。你我都算半个外行,不好做无谓的事情。
他是在定东方师的心,又何尝不是定自己的心呢?
他虽贵有天下,此事几与天下等重。
只差一步,谁能甘愿?
……
……
天下不甘者,岂惟东方师?
从洞真到绝巅,只有一步。
这一步,万古以来,隔断多少人杰。
古往今来成就当世真人的天骄不少,敢说必成衍道的,一个时代也就那么几个。
这还是现世主流修行路,已经有无数前人的经验。
从武道二十六重天到武道二十七重天,只隔一重天,只是脊柱大龙往上走一节。
将之体现在一个普通成人的身上,约莫只有一寸。
就是这一寸的距离,埋葬了多少惊才绝艳的武者。
武道绝巅的迷雾中,仿佛只有一条正确的路,它纤细如丝,却贯通于无垠深渊。是无数选择里的其中一个。
但是只有你走出去,才能知道自己是否踩空。
从此岸到彼岸,坠落的是许多武道真人奋苦跋涉的一生。
现在,于西境。
当世武道第一人王骜,迈出了那一步。
他那具代表武夫极致的肉身,就屹立在鸿冢峰的峰顶。
此刻山巅之上,只有他一人存在。
秦国名将、当世真人王肇,已经被轰下山去。在山脚下,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人形深坑。
王骜不曾低头。
倒不是他目中无人,对王肇不屑一顾,而是这一拳轰出去之后,已经了结所有。此时此心,唯余武道。他只能往上,不能往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他不可再俯首,不能再回头!
武夫之身在山巅,也成为山的一部分。王骜之名为绝顶,也代表武道极限。他往更高处攀登的过程,也是现世武道跃升的过程。
武是止戈之道。
武却无止境。
千万年来无数武人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继续往前走。
王骜定住了。
他的双脚立在山巅,仿佛扎根在大地。
他的气血却拔升如龙,咆哮如虎。
他的意志似笼中困兽,在这片天地里不断地翻滚,天地就是他的囚笼!
西境至此有狼烟一柱,冲天而起,仿佛没有尽头。
嘭!嘭!嘭!
他的体内仿佛有天雷声。
他的肉身定在鸿冢峰顶,他的心神已至无尽高处——
古往今来所有的衍道真君,就是站在这个地方,俯瞰芸芸众生。
此境与天齐。
武道的世界是荒凉的。
不比自远古发源下来的道之主流,早就立起绝巅之林,早有人跳出绝巅之上。
王骜举目四望,身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茫茫迷雾,深藏着无尽深渊,武者的坟墓。
从现在开始,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代表武道新的极限,都是在界定武道最高的位置。
他收拢了五指,握紧了拳头。这一握,是满弓!
狂风骤止,万籁死寂,只有他的经络,发出生机勃勃的不断绷紧的声音。
轰!
他轰出了拳头。
空间真是一张薄纸,时间比豆腐还绵软。
世界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只有一道一道的裂隙发生——那是体现在现世各处的惊电!
无论西东,不分南北,今日共见天象。
这一拳,轰破了亘古即有的天道的屏障。
倘若姜望还在天人状态里,他还要往天道靠近,他应该成为这一刻王骜的阻道人。
但现在,他只是善太息河上慢悠悠摇船的艄公。
王骜独自往前。
他的肉身是世上最硬的铁,他的精神是世上最烈的火。
前方迷雾无尽,不知彼岸何遥。
王骜再一次提起他的拳头。
出生于霸国军府的曹玉衔,娘胎里带病,自小体虚,在诸多兄弟姐妹之中,根本不受重视。努力熬练拳脚,也只是想少生一些病,让娘亲少些担心。
虚报两岁年龄才参了军,一直长在军伍的吴询,一路从小卒做到将军。他意识到在现有的军备体系下,魏国军队几乎没有机会反超霸国强军。他决定亲自学习武道,亲身感受那种名为武卒的可能。
生而天潢贵胄的姬景禄,也有自己不与人言的求不得、不甘愿。所有不屈服的心,最后都成为无尽长夜里滴落的血和汗,生长成每一块肌肉里的力量。
穷苦出身的舒惟钧,最早参与傀演式者的拔选,踏上武道,只是为了不偷不抢还能多吃肉。为了能够在傀儡面前多挨几下、多撑几个回合,更好完成检验傀儡的工作,获得更多酬劳,他才努力练功……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往前走的理由。
王骜不觉得自己的理由比谁高贵,也不觉得自己比谁更艰苦。
但行路至此,舍我其谁?
他对着那片笼罩武道绝巅的永恒迷雾出拳。
他代表着千万年来无数坠落的武人,再一次拳问苍天——
是否有路!
感谢书友明心见性小童子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761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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