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霆尉闷着头不说话。
顾夫人看看顾盛远,又看看儿子,温声说:霆尉,你父亲说的是有道理的。咱们顾家世代从军,最高的官职也就是如今的督军太尉了。可周慕白才二十五岁就当上御史,与你父亲同级,焉知日后不能位列国相?届时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听见了吧?你母亲也是一样的意思。军政分开,相互掣肘相互平衡,才是陛下最想看到的局面。咱们两家若是在此时联姻,陛下虽不会插手臣子的家事,只怕心里也是很不悦。听懂没有?
顾霆尉沉默半晌,最后开口:所以你们是不同意我娶周璃是吧。
看他兴高采烈地回来,被这一席话打击得像霜打的茄子,顾盛远也不再吼他:你喜欢性子温婉的,就叫你母亲照着周璃那样的替你相看,你看行不行?
顾霆尉蹭地站起来:不行!
道理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还耍混,欠收拾了是不是?!
顾霆尉显然不怕挨揍,气冲冲地便出了门直奔军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顾夫人叹了口气,从小到大,霆尉不管想要什么都是自己搏自己挣,长这么大难得朝我们开回口,就这样拒了他……我这做母亲的心里真是难受。那璃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也喜欢得紧。
顾盛远握住了她的手,咱们也是为他斩断后患,现在局势不明,万不可叫霆尉卷入夺嫡之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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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日光照在行宫庭院中的莺桃树上,映得莺桃更加饱满红润。
周乔一见到又感叹一番,这树大约是成了精,竟能长得这么高。就跟它主人一样。
此时院里人不多,许是到了午憩的时间,便没有人在庭院里走动,怕惊扰到里面的兰泽公子。
然周乔没有午憩的习惯,亦不明白大白天的有什么可睡的。她大大咧咧推门就进:战兰泽我来了!
屋里的人正拆开一封书信在看,听见外面的喊声抬眸看了眼,正巧周乔推门进来,她眨眨眼: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还用猜?
战兰泽看到她怀里的三本古籍,这才起身:你借到了?
借到了!周乔小心地把古籍给他,我可是一路抱着过来的,连边角都没折一下,你可要小心看啊,若是弄坏了我大哥要生气的。
好,替我多谢周公子。虽不知周慕白为何会同意借他古籍,但回想那日初见时他对周乔的态度,想来他肯借大概也是因为磨不开周乔的面子。
他宠幼妹,不是空穴来风。
周乔见他桌上有信封和信纸,好奇地越过他,自顾自地坐到了主位上,拿起信纸:有人给你写信啊。
忽然她想到什么,侧过头来望着身旁立着的男子,该不会是哪个女子写的情笺吧?!还写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许是来的路上走得太快,她额上微微薄汗,周乔随手拿起他的那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吧,是谁呀?
一副审讯的模样逗趣得紧。
他拿出袖中的白色锦帕,递给她,先擦擦。
周乔心里一喜脑子一转,懒懒地靠到了椅背上,还抱着胳膊,这几本古籍可重了,我抱了一路,手臂酸软无力,实在是抬不起啊……
这幅耍赖的样子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兰泽公子未多言,拿着那方柔软的锦帕碰到了周乔的额头。这样看去,她的脸蛋便显得更小,未有妆饰,少女肌肤特有的光泽弹嫩触到了他指尖,微微发热。
那双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里面含笑,即便什么也不说,也足够漾起男子心中异样涟漪。
战兰泽倏地拿开了手,将锦帕收了起来,好了。
才草草擦了两下,周乔撇撇嘴,她又不是什么山妖鬼神,碰一下就要吃人似的。目光又落回到信封和信纸,她一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这信封上什么也没写,还挺神秘。
说着她又坐直了身子仔细伏在案上看那封信,上面的字她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便读不通了。她扯扯战兰泽的衣袖:这信上说的什么啊?不会真是情笺吧。
睿王远在兖州办事,应该没有闲心给我一个男子写情笺。战兰泽低头看着那颗圆圆的脑袋,隔行隔字地看,便能看明白了。
是睿王啊?我说怎么都没瞧见他呢,敢情是不在上京。不过写个信怎的还搞得这般复杂。周乔拿手指在信上指来指去,最后啧了一声,有点恼:还是不行啊,怎么隔行隔字啊?哎哟这字也太多了看得我头晕。
那不看便是了。战兰泽说着就要将那封信收起来。
哎哎,别呀,他去兖州做什么我还是很好奇的。你教我一下不就好了,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这话听着耳熟,当初某人学琴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弹了一次就没了踪影。
信纸被她拿了回去平铺在桌上,周乔摆出一副好学的姿态,手上还拿了支笔:来吧。
那颗脑袋把桌上的信遮得严严实实,兰泽只好俯身靠近,一手撑在桌上,另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样一来周乔就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一般。
书墨香气包围着她,手腕还叫人握住,头顶传来好听的声音:这样看,隔行后,再隔两字。
他手心很热,还有些干燥,握在她手腕上叫周乔觉得有点灼人。她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被他带着,在信上一字一字地圈出来。
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些字连起来竟能成句了。
咦,他居然算得这么准,竟知道有人会在半路截杀那个卢知府!嗯……早知道会有这种事,还不如我们回来的时候就一并带着他呢。三万燕林军护送,我看还有何方歹人前来送死。
战兰泽低头看她一眼:私处沈家父子,又擅押犯人,那便更是将你们北晋律法踩在脚下了。
周乔笑嘻嘻地放下笔:我说笑的嘛。
她侧头看他,脸蛋碰到了兰泽公子垂落的青丝,蹭得她脸蛋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周乔轻轻拽了拽那许发丝,战兰泽,你真好闻。
他一僵,随后直起身子,发丝从周乔指尖划走。
战兰泽睨着她,很明白周小将军这是又见色起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