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目前,已经聚集在长乐坊中确定了的病患,就有两千多人,算下来,需要将近一万斤的药量!
也就是说,商如意手中的存药,连所需的一成都不到!
裴行远道:这么说来,那两千多的病患,你们岂不是最多只能就救治一成的人?
商如意道:但,也不是绝对。
哦?还有什么办法吗?
商如意道:之前在扶风的用药,一来是只有凤臣一个病患,二来是舍儿带来了足够的药,所以用的时候就不吝惜。但这样大批的病患,药量自然是要减少。他一个人用药八钱,这些病患的话,一个人五钱,应该也够用;每日三剂,也可以改成每日两剂。
……
而且,之前给他喝了二十多天的药,最后几天的药是害怕病情反复,以防万一。其实至少有五天的药是可以不用喝的。
宇文晔闻言,瞪了她一眼。
他虽然喝药的时候从来不会露出惧怕苦涩的表情,但——苦就是苦,谁的舌头能尝不出来?而且,一天三剂的药,喝得他胃口全无,最后几天险些连饭都吃不下。
没想到,是这个小女子——
被他一瞪,商如意立刻心虚的低下头去,立刻又道:所以这么算下来——
裴行远立刻道:要三千斤左右的药。
他这话一出,宇文晔和商如意都有些惊讶,尤其是商如意,她能说清楚,是因为昨晚一直在算这件事,却没想到,只刚刚说出来,裴行远竟然就报了数。
而且还对了。
商如意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了:裴公子你好厉害!
裴行远一听,又得了意,摇头晃脑的摆摆手:小意思,再多一些,小生也能随便算得出来。
一见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宇文晔又有些无奈的偏过头去,只做看不见,倒是裴行远自己也知道如今商量的是大事,嘚瑟了两下便立刻收敛起来,又正色道:但这么算下来,还是不够啊。
商如意也点了点头。
还差两千多斤。
这一次,连裴行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虽然平时没个正形,只是性格所致,但对于这些大事他也知道轻重,尤其,他们口中的也许只是几个数字,可真正落到别人的头上,也许就是几百上千人的生死,少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活不了。
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喃喃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时,商如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宇文晔,然后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
一听这话,宇文晔立刻有些讶异的看向她,似乎是在奇怪,为什么她说得这么迟疑,而且这么晚,但裴行远倒没反应过来,只急切的问道:有什么办法?
商如意看了宇文晔一眼,才轻声道:眼下是非常时期,用药自然也就不能与常时相比。之前凤臣吃的那一剂药自然是最好的,但如今病患太多,药量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一些其他药效相似的药来替代。
裴行远一听,眼睛都亮了:可以吗?
商如意道:比如说,砂仁与厚朴药效相似,白背叶根,车前草与滑石药效相似,实在短缺的,就只能找这些药来补足。
……
这样一来,我们手中能用的药,至少可以增加三倍!
……!
裴行远的眼睛更亮了一些,喜道:如此说来,咱们能救治的病患,至少就在六成左右了,这可太好了!
结果仍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比之前已经强太多了。
虽然裴行远高兴得眉开眼笑,可商如意的神情却并没有因为找到了这个解决的办法而轻松太多,反倒,在抬起头来,对上宇文晔那双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瞳时,她的呼吸也更沉了几分。
这时,裴行远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对着他们道:有解决的办法了,怎么你们两都不太高兴啊?
商如意道:这个办法,也有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对症的药,才有最好的药效;我想的这个办法,虽然能救更多的人,但毕竟药力降低了很多。
……
药力降低,就意味着——
商如意抬起头来看向宇文晔,轻声道:治愈那些人,需要花更长的时间!
她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若是平时,她和宇文晔相处,这样的安静其实不算少见,但有了裴行远在——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天生的热闹,哪怕他不开口,只坐在这里,都让人感到一种人间烟火气的亲近感和喧闹感。
但现在,连他,也安静了下来。
那张惯常戏谑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异样的凝重的神情,这让向来习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的商如意都感到有些陌生。
只见裴行远转头看向宇文晔,慢慢道:我听说,昨天在太极殿外,大丞相可是给你们两兄弟都下了令的。
……
东城归他,西城归你。
……
谁治下的坊市先绝清了瘟疫,他就会给谁——重赏。
宇文晔平静的垂着眼睑,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的消息,怎么还是这么灵通。
裴行远嘿嘿一笑,道:这个,可不是我的消息灵通。
哦?
你不信出去问问,如今大兴城内,哪一个不知道大丞相大业将成——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道: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被流放,就指望着世伯事成,我们家才有好日子过。如今看来,虽偏差了一些,倒也大差不差。
听他这么一说,商如意才想起,当初他们在洛阳城外为他送行的时候,裴行远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当时碍于身边有人,他的话没说完。
这么看来,早在那个时候,连他们都已经知晓,宇文渊对皇位是早有觊觎之心的,所以才会在流放的时候,也寄希望于他的登基来拯救这些人的命运。
商如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如谪仙临世般的,哪怕再是模糊,却仍然深深印刻在她的心里,仿佛不可抹灭的身影——楚旸。
他生前,就一直提防着宇文渊,削弱他的兵权,更想用婚姻来桎梏他的儿子。
如今看来,他是对的。
只是,他错的更多……
商如意一时失神,而这个时候,裴行远已经继续说道:眼下的情况就更清楚了,这未来的——就是在你们两兄弟之间,这个消息,可不比瘟疫进城,清空坊市让人吃惊得少啊!
……
这一次,宇文晔也不再说话了。
裴行远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也不无道理,毕竟,大兴城就是都城,哪怕楚旸迁往东都,抛下了这里的皇宫百姓,但这里的人毕竟经历过当年文皇帝建国登基,以及楚旸的即位,他们对于皇权更替的敏感度,不会比朝堂上的大臣们差。
更何况,这一场实实在在影响到他们生活的瘟疫,更成为了宇文渊迈向皇位的最后一步。
谁能不担心呢。
可是,更实际的问题也就摆在眼前了——
若要尽快绝清疫情,那就是将手中仅有的药救治能救的那一部分人,但这样一来,死于瘟疫的人,只怕难以计数!
若反之,救更多的人,就意味着绝清疫情的时间更晚,那么宇文渊口中的重赏,将与他彻底无缘!
宇文晔,要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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