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哪怕从议定婚事的时候开始,她见到的宇文渊就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个有着神弓震龙门,筑尸成京观的战绩的盛国公,不可能只有一副和蔼的面貌。
也只有十五岁就上阵,跟饿狼一样与敌人厮杀,立下无数战功的人,才能令皇帝都忌惮。
她轻声道:那——
宇文晔道:可是,也就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祖父在一场战乱中战死,祖母抑郁成疾,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
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五岁。
商如意的呼吸越发沉重了起来。
也许,别的人不能理解,但她却是最能理解那种无助和痛苦的,毕竟,她也一样,在还没来得及懂事的时候,就失去了亲人,更是被逐出家门,若不是舅父舅母的收养,她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现在会流落到什么地步。
而宇文渊——
宇文晔道:他虽然跟你经历了相同的事,但你们的境遇,却大不相同。
为什么?
你流浪了一段时间,也吃了很多苦,幸好沈世伯他们收养了你,总算……有了依靠。
嗯。
但他——祖父留下的兵马,也许也是他的依靠,但怀璧其罪,尤其是在他那样的年纪,更是在那样的环境,他尚不能支撑起那么大的家族和责任,那些兵马,也就成了别人觊觎的对象。
……
是了,说起来那已经是三十年前了,大业王朝还未建立,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宇文晔的祖父,乃是前朝的柱国,后来跟随文皇帝楚胤打下这片江山,才有了大业王朝的基业,他的手边,自然有自己豢养的府兵,也是他们在乱世中唯一的依靠。
可是,老国公一死,这些兵马也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
商如意开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道:那个时候,一定有很多人,很多人……欺压他吧?
宇文晔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其实,父亲很少说起当年的事,大概他自己也不愿再去回忆,我们也是听裴世伯他们酒后闲聊,才知道了一些。听说他苦苦支撑了两年,但宇文家在那个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败落。
……
总之,他那个时候——很苦就是了。
商如意抿了抿嘴,没说话。
其实,只一想就知道,宇文渊少年时的经历,又怎么可能用一个苦字,就能涵盖的?
但幸好,一切都还是过去了。
只是其中的经历——
正当商如意绞尽脑汁,也没办法去刻画那种她想象不出的苦难岁月的时候,宇文晔忽的又开口,只是这一次,似乎是被什么情绪感染,他的声音在沙哑中,突兀的出现了几分温柔的意味:不过,母亲一直陪在他身边。
……!
商如意呼吸一窒。
母亲,官云暮?
竟然是在宇文渊那么小的时候就与他相识,而且陪在他身边?
难道说——
这时,宇文晔微微低头,看向商如意闪烁的双眸,轻轻的点头:母亲与他,是有婚约的。
……!
商如意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官云暮跟宇文渊,也是有婚约的——那也就难怪,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相识;而且,如果说官云暮在他最苦难的岁月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那么两个人的感情应该是很深很深。
深到,她那样一个清冷疏离的人,却只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的夫君,哪怕受委屈,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跟随在他身边。
商如意的心跳一阵一阵的沉重了起来。
可等她再反应过来,才发现那沉重的心跳不止是自己,还有紧贴着的那具胸膛里,宇文晔的心跳也沉重得仿佛随时都要迸出胸口,可他的脸上,却在这一刻慢慢的沉凝了下来,眼神乍然一冷,接着道:但是,母亲帮不了他。
……
这句话,没有说完。
也不必说完。
官云暮虽出身官宦世家,但那个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顶着盛国公的爵位,却被周围如狼似虎的人窥伺着的少年,官云暮帮不了他,她身后的文官家族,也帮不了他。
商如意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声音却低哑得只剩一点气音,可宇文晔还是听懂了,甚至不用她开口,他也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道:那个时候,唯一向父亲伸出援手,能帮他的,就是神武郡公——董炎。
……
而他之所以愿意伸出援手,是为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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