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红不执着于找到人,却对人生活的环境非常有兴趣。
只要找到村落,她一定要去每一间屋子里细细查看,灶台、床铺、柴房、院落,哪怕是土做的墙被烧过已经倒塌大半看不出原本的痕迹,她也要在这残垣断壁之上细细观察一下。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人类观察小动物。不知道,不了解,但是又很感兴趣。
太怪异了。
又是一个夜晚。
云层遮住了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形容词。陈惠红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睡觉,揣在腰间的小木马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陈惠红没听见,翻身,接着睡。
很快,远处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是脚步声。
很轻,但是似乎又很杂乱。
秦淮站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透过十分微弱的月光,依稀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踉踉跄跄的。似乎是刚出生没多久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朝陈惠红所在的方向跑来。
小鹿越来越近。
等到小鹿距离陈惠红只有四五米之远的时候秦淮才发现,这不是动物,好像是个小孩,一个特别瘦小,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向前半跑半爬的小孩。
陈惠红醒了。
她坐起来,第一时间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木马,歪着头盯着距离自己不远的小孩,小孩也看见了站起来的陈惠红,一时间不敢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陈惠红开口:谁?
是女声。
小孩这才敢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仰着头想要看清面前的是谁,但因为太黑了能看清一个黑色的轮廓,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又高又壮。
当然,又高又壮是因为陈惠红在衣服里塞了很多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枯草,作为一个优秀的拾荒者,她连枯草都没有放过。
我叫惠娘。小孩声音颤抖地道,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什么,声音非常沙哑。
陈惠红看了看惠娘,道:过来。
惠娘不敢动。
你为什么在这里?陈惠红接着问。
我……我……惠娘头微微偏了偏,似乎是想看边上有没有其他人,确定只有陈惠红一个人后才鼓起勇气的,我和爹娘走散了。
见陈惠红没有回答,惠娘又问:姐…姐,你也……走散了吗?
陈惠红还是没有回答,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看不清对方谁也不敢动,仿佛两尊月光下的石雕,显得秦淮这个旁观者非常格格不入。
终于,陈惠红开口了:对,我也走散了。
惠娘瞬间欢喜了起来,好像找到了同类一样,站起,小心翼翼地朝陈惠红这边走来,见陈惠红没有动作,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直接挪到陈惠红跟前,和她面对面坐着。
姐姐也是虞县的吗?惠娘睁大眼睛问。
不是。陈惠红摇头,想了想,我是……隔壁的。
惠娘显然是个好糊弄的,如此糊弄的回答都得到了她肯定的点头,接着问:那姐姐要去哪儿?
不知道
你要去哪儿?陈惠红反问。
惠娘沉默了。
月光下,秦淮莫名觉得惠娘的脸部轮廓有些熟悉。
不知道。惠娘的声音显得更沙哑了,我和爹娘他们走散了。
为什么会走散?只用了几句话,陈惠红就掌握了主动权。
我太饿了,走不动,睡过去了。惠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一觉醒来,爹娘他们就不在了。
我好饿,也好渴,我想找爹娘,可是天太黑了我看不见,我好像走错了,然后就遇上姐姐了。
陈惠红看了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想了想,从衣服里摸出一小片树皮,犹豫了一会儿,撕下一小条递给惠娘。
就这么多。
附近有一口废井,应该还能出水,天亮了你自己去打……我帮你想想办法。说完,陈惠红就躺下了,睡吧,不要吵我。
见陈惠红就这么直直地躺下,惠娘愣在原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树皮迟疑了一下,把树皮塞进嘴里努力咀嚼艰难咽下后,才小心翼翼地躺在陈惠红身边,不安地看着她,直到听到陈惠红平稳的呼吸音,确定她已经睡着了,才放心地平躺闭上眼。
很快,惠娘就睡着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本该睡着的陈惠红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日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惠娘,翻身,把又掉下来的小马拿在手里,继续睡觉。
陈惠红身后,是眼睛瞪得像铜铃的秦淮。
日光再微弱,也比月光清晰,足以让秦淮看清慧娘的脸。
这是一张标准的,穷苦人家出身,瘦瘦小小还很黑,极度营养不良导致五官都没能长开,称不上丑但绝对不好看的小孩的脸。
但这张脸秦淮太熟悉了。
这是陈慧慧呀!
白天刚见到孩子的时候,孩子还是双马尾,连衣裙,白净可爱,听话懂事,活泼开朗,阳光向上,做梦都经常梦见妈妈的好孩子。
这一到她妈的梦里,成难民了。
看着熟睡的难民母女俩,秦淮不禁感叹:这可真是……
母慈子孝的一个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