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老头的代数几何方面的造诣其实也挺深的,不管是资历还是成就,起码比百分之八十专门研究代数几何的教授们要更强。自然也更有资格来参加这场盛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洛特·杜根同样很意外。
哦,张教授,真的,我觉得那个小子应该是你的学生。他正在用行动贯彻你的想法,善于给自己提出问题,然后解决掉问题!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对学生如此要求的。
很夸张的语气,但让张树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他跟乔喻有过一面之缘,但说实话,他那天好像没有说过这句话。
不过鉴于他那天说的事情,乔喻同样完成的很好,所以张树文甚至有些不太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跟乔喻说过这些。
如果你这句话让田教授听到,他会很不开心的。对于洛特·杜根的调侃,张树文随口回了句。
好吧,跟潘敬元一样,他的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
这个问题其实很有趣,就跟乔喻当时找到几何朗兰兹猜想的漏洞一样有趣,他也很想知道乔喻到底是怎么解决这小子找出的问题。
我已经不想管这些了。事实上,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你之前分析的没错。那孩子已经跟舒尔茨搭上线了。鬼知道他们已经聊过些什么。竟然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做开场报告!?总之那些老家伙们一定是疯了!哎……
洛特·杜根长长的叹了口气。
张树文当然明白洛特·杜根叹气的原因。
这小老头大概已经绝望了。
毕竟他的确很难抱有希望从竞争中胜出。
虽然普林斯顿对于许多学生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但这其中大概率并不会包括一个十六岁就能在世界级数学家会议上发言的少年。
这么说吧,明天的会议之后,十六岁的乔喻大概会成为整个数学界的焦点。全世界任何一家高校……只要有数学系,谁会不想吸引到这么一个少年天才?
就跟股票或者期货这类资本市场一样,那些数学家们更看重的绝对不会是现在乔喻所取得那些成就,而是预期。是的,大家更看重的是对乔喻未来的预期。
一个未来可能的世界数学界领袖级人物,他所论述的观点,都会得广泛认同的那种预期。
就好像希尔伯特在1900年的巴黎世界数学家大会,提出的二十三个问题,涵盖了数论、代数、几何、分析多个领域,直接推动了整个数学研究的发展。
出了这么一位杰出校友,当年希尔伯特的母校——哥尼斯堡大学的影响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在那个年代,哥尼斯堡大学可是吸引了许多学术精英,成为当时欧洲科学和文化的重心之一。
无非是那个年代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这所学校可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放到现代数学已经开始走向许多细分领域的情况下,如果再次出现一个像希尔伯特这样近乎统治级的数学领袖,可以为母校带来极大好处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真的,杜根教授,我建议你别想那么多了。正如我之前说的,乔喻似乎并不打算出国留学。而且我说实话,即便交换的话,现在的美国并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张树文认真的说道。
洛特·杜根看了张树文一眼,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这个特殊的时代,有些事情已经没办法拦在学术圈之外了,学校的高墙,已经挡不住许多东西。他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该死的……脾气不算好的小老头咒骂了一句,当然骂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
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加州伯克利,还躺在床上的弗兰克被床头柜上的铃音吵醒。
谁的电话?亲爱的?睡在旁边的妻子问了一句。
弗兰克拿起手机看了眼:grandpa。
这么早?妻子抱怨了句。
没错,电话是卢卡斯·艾森打来的。
也就是他岳父的亲爹,乔喻口中的菲奖大佬。同样也这次世界代数几何大学的组委会主席团内成员之一。
当然这种非固定的相关会议,主席团成员虽然一般都是该领域的顶尖学者,但这个职位并不是固定的。
毕竟这个主席团成员并不只是一个名誉称呼,是真要干活的,而且还没有工资那种。大家都需要出面负责规划会议内容、选择邀请讲者以及协调各项事务。
大佬们往往没有这么多时间挥霍。所以如果去查看往届会议的主席团名单就会发现,每次大会的主席团成员其实都不一样。
正如许多人都知道的那样,这次会议最重要的议题本来是几何朗兰兹猜想。大会围绕这个问题也打算提出了一系列相关报告会为其他研究人员展示最新的研究成果。
毫无疑问这是最快速增强学术影响力的方式之一。
本来尤尼克斯·弗兰克也要去参加的,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相关的报告暂时不适合宣讲了,反而让乔喻有了机会去做这次三十分钟报告。
好吧,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接到老人家的电话,弗兰克其实心情也很复杂。
他当然知道会议明天就要正式召开,但有什么办法?
这个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不过弗兰克只能打起精神接通了这个电话。毕竟老人家能够为他提供极大的助力。
当然他也有些疑惑,因为之前他已经跟老人家汇报过了不会去参加这次会议。
毕竟如果去了的话,其他课题组成员肯定要去听乔喻的那场报告,他也不好不去。但去了的话,让他在台下听他野生儿子的报告?
如果这次报告的机会不是从他手上抢去的话,或许弗兰克还能有这个风度,但很可惜……
转过这些念头后,弗兰克直接接听了电话。
嗨,grandpa……弗兰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弗兰克。
弗兰克能听出对面的语气有些沉重,这让他潜意识里感觉到一丝不妙。
嗯,说实话,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消息比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更坏了,你知道的,我正在处理那个问题,但现在依然没有头绪……
就是关于这个的,弗兰克,你不需要再思考这个问题了。华夏那个年轻人解决了已经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原本的三十分钟报告会被临时更换成了开场报告。我甚至不能反对,因为我是最先支持几何朗兰兹问题应该作为开场报告的!
什么,他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甚至已经得到了小范围的认可?那么……
没有之后了,之所以这个消息很不好,是因为他的解决方法完全绕过了你跟山姆的方法。换而言之,他用一种新的方法绕过了你们的证明,并能彻底解决他所提出的针对性问题。也就是说,你跟山姆已经注定从这个课题出局了。
老人的声音其实很平静,大概是在他长达六十多年的数学生涯里,已经见多了这种事情。
数学家们发现一个重要问题的切入点,然后针对这个问题展开研究,绝大部分人都很努力,绞尽脑汁去跟那些困扰世界的难题较劲,但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成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人是幸运的。他战胜了诸多的同龄人,并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很显然,弗兰克没那么幸运,仅此而已。
这种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只要歩入局中就没人能完全避免。哪怕他拿到了菲尔兹奖,成为了多国的荣誉院士,他领导的团队依然会遇到这种让人心烦的事情。
只是他觉得很无所谓的事情,对于弗兰克来说显然并不那么容易接受。
事实上自从弗兰克来到这片国土上之后,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过太大的挫折。
毫无疑问,这次绝对是他学术这条路上最大的打击,一时间他竟然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问了句很蠢的话:等等,我不太明白,出局是什么意思?
弗兰克,你这个问题真的很愚蠢。就是字面的意思,不过是几何朗兰兹猜想证明又或者ambidexterity定理的推广都跟你不再有太多的关系,当然你的团队可能会感谢你们在这个问题上的付出。
比如在他们的论文上,对你跟山姆表达一下感谢。但也仅此而已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要知道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的目标没变的话,那就需要在下一个问题上更加努力了。
老人略微有些不耐的回答道。
没办法,聪明人大都会对这种愚蠢的问题很敏感以及反感。
弗兰克也终于从这不耐的语气中清醒了过来,一句这不公平被他卡在了嗓子眼里,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但巨大的失落还是瞬间席卷了他的心神。
整整五年的时间……五年啊……在差不多就要有丰硕果实的时候,突然被人抢了?!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抢夺他胜利果实的竟然很可能跟他有着血缘关系?!
偏偏这些话,他此时显然不能跟电话里的老人说,他只能强自收敛了心神,闷声答道:对不起,grandpa,我太着急了。我想你能理解,前一秒钟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后一秒却听到这么一个消息,甚至不是从丹尼斯口中听到的……
没事,我明白,弗兰克,你这个时候肯定不好受。但没办法,这就是数学。对了,我建议你可以跟乔喻多联系,跟他处理好关系,因为哪怕是在数学联盟委员会里也有许多人很看好他。
你应该明白,这种看好并不是那种出于一些复杂原因的看好,甚至跟他所谓的导师无关。只因为他才十六岁,未来有很多的可能。你们都是华夏人,应该能有一些共同语言。
对了,德里尼今天见过了他,还跟我说他有些像你年轻时候。不过你知道的,那个老家伙看谁都觉得像。我觉得他根本分不清亚洲人的样子。
老人语气开始放缓,甚至开了句很美式的玩笑,却让弗兰克感觉到额头渗出了冷汗。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主动去跟乔喻接触吗?
我明白了,谢谢你,grandpa。
好了,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应该知道临时换开场报告人是件多麻烦的事情。对了,如果你决定来参加这次会议,现在出发的话还能赶上明天早上的开场报告。我挂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愣了大概三秒后,弗兰克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
岁月果然像是催肥剂,他的脸整个胖了一圈,已经看不出太多十几二十岁时那风华正茂的痕迹。回头想想华夏年轻时身份证会设很短的有效期,隔几年就要换张照片的确是有道理的。
看过了自己的照片之后,弗兰克已经打开手机开始订机票。从加州到巴黎很远,只能选择直飞航班才能赶上这次会议,但这是卢卡斯·艾森的建议。
虽然只是一个建议,但除非是实在订不到票,否则的话弗兰克最好还是听取这个建议。
老人虽然平时说话很儒雅,也很少会强行要求身边的人一定要做到如何,如何,只是会在一些时候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当然这些建议可以不听,看似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无非是以后那些美好的事情,也会悄悄的不再青睐那些不听从老人建议的人。
一切都在润物细无声中发生,老人依然是学术界的大佬,且声誉极好。许多学生都把老人家当成偶像,至于一些乱七八糟的嘈杂声音……
呵,哪位成功者身后不会有几个黑子呢?他们不过是嫉妒、污蔑、诋毁罢了……
挺好的,距离他家只有半小时车程的旧金山国际机场正好有一班联合航空直达巴黎戴高乐机场的飞机,两个小时后起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飞机就能在起飞后十个半小时后抵达戴高乐机场,从戴高乐机场到莫奈酒店,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在会议开始前,他甚至还能休息两、三个小时。
你在干什么?身边的妻子坐了起来。
grandpa让我去一趟巴黎参加会议,他正在巴黎。
巴黎?天啊,现在几点了?
刚刚七点,巴黎现在应该是……嗯,已经是下午三点。距离明天巴黎的代数几何会议开始还有十八个小时。我得抓紧时间了。说着,弗兰克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嘛?弗兰克。
正在穿着衣服的弗兰克微笑着看着坐在床上的妻子说道:没什么,你知道的,grandpa就是这样的性格,他觉得明天的开场报告我有必要去听听,而我决定听从一位老人的建议。
下次家庭聚餐的时候,我要跟他说,不能总是这样给出让人为难的建议。
谢谢,但没必要,亲爱的,毕竟他也是为了我好。说着,男人俯下身亲了一下自己的妻子,然后匆匆的走进了洗漱间……
只是男人的脑子里,此时想的却是,是不是该让那个乔喻知道,其实他还有个父亲存在……
当然只是私下里。
因为他还没做好让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存在的准备。
至于造成他错误判断的原因,主要是基于一些巧合。
发现了乔喻的存在之后,弗兰克在登陆了华夏的互联网搜索了许多关于乔喻的信息。
恰好乔喻之前上热搜之后,许多本来只在铁一中公众号上的信息也被有心人放到了网上。
比如乔喻一次模拟考被老师定为范文的作文。
那篇作文里,乔喻用细腻的文字讲述了清明节他如同往常一样跟妈妈去陵园祭祀他的父亲,表达了他对父亲的思念跟缅怀,感情极为真挚。
真的,当时弗兰克都被浅浅的感动了……当然也有愤怒。
他认为是乔曦欺骗了乔喻,告诉乔喻他已经死了,那个女人甚至明知道他还活着,却给他立了个碑。
是的,弗兰克根本没想到那篇作文还有最后一段,只不过太过欧亨利,老师怕教坏其他同学,在公众号里给删去了……
以至于他看到乔喻微博中说他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也跟其他网友一样,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已经死了……
看吧,很多时候,信息就是在传播过程中,这样逐渐变得残缺,并带给人们诸多可怕的误解。
网络上的信息也许不全是假的,但最可怕的地方也在于,这些信息不全是假的……
……
巴黎,皇家莫奈酒店,乔喻跟舒尔茨很愉快的聊了一整个下午。
他提出了一些问题,也从舒尔茨教授口中得到了回答,既包含了关于完备空间理论的问题,也包含了现在舒尔茨正在做的事情。
这次交谈也让乔喻大开眼界,得知了许多关于舒尔茨最近研究的第一手信息,也就是液态张量实验的具体信息。
针对这一项目,舒尔茨提出了液体同调理论。
简单来说就是借助完备空间,构造一个更进一步高度抽象的框架,涉及大量的高度抽象的代数和几何构造,以至于传统的手工验证难以保证其严格的正确性。
所以必须通过液态张量实验,利用计算机辅助的形式化证明,来验证这些构造的正确性跟一致性。
这个项目让乔喻很感兴趣,除了因为很赚钱外,更让乔喻看到了诸多可能。
让人工智能辅佐数学家对进行数学定理的证明,这着实是太抽象了。
然而这个让乔喻兴奋不已的项目,带给他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因为数学家在这个项目中需要做的事情是把诸多的数学定理和命题进行细致的分解,让计算机可以理解的同时,还要确保每个步骤在形式化过程中都是准确的……
再给乔喻解释这件工作该如何做的时候,舒尔茨随口举的几个例子,都让乔喻意识到他数学层面的基础知识,似乎还极为匮乏……哪怕是目前他最擅长的代数几何领域。
其基础知识的匮乏程度一度让舒尔茨都不敢相信……
这不可能,乔喻这就是bourbaki的完全性定理,涉及到代数几何中完全对象的性质,你难道没接触过!
额……最近一段时间书还没看那么多,我都是挑着看的……那个这个定理好像跟代数簇的嵌入跟结构没有关系吧?
神呐……所以你还没系统学习过这些,然后解决了几何朗兰兹猜想?
也不能算解决吧?我就是改了改……
呼……乔喻,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数学生,也许……好吧,你先好好准备明天的报告!该死的,我都开始羡慕你了!真的!
真的,乔喻第一次无法肯定对方是不是在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