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华清大学,秋斋。
袁正心正在办公室里审批英才班的规划。老人读的很慢,各项细节查看的很仔细,还要考虑是否需要调整课程设置,以及师资力量最大化。
老人与共和国同岁。从当年那个一穷二白的时代走出来有多艰难可想而知,更别提当年袁老幼时家境贫寒。
寒门学子想要出人头地,难度可想而知。
可以说真就是靠着过人的天赋,跟远超常人的努力,才拥有了今天的地位。
幼时的经历也造就了老人略为执拗的性子,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跟新时代更愿意彰显个性的年轻人们想法往往格格不入,甚至已让人觉得古板,所以很多时候会传出一些让人诟病的举措跟规定。
其实老人想做的只是告诉所有的年轻人,建设国家不是只有愤世嫉俗就够了,现在的90后00后才是华夏数学界的希望!让华夏数学赶超世界,已经寄托在两代人的身上。
年轻人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家的数学在世界上还处于落后的境地,华夏正走在国力不断上升的路上,而数学想要跟进国家发展的脚步,就必须要像前辈那样,努力学习,辛勤奋斗,才可能让华夏数学界在世界领域都有发言权!
其实如果考虑到老人已经76岁高龄,还坚持在数学教育第一线,就足以让人赞叹。能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毕竟这是真需要非凡的热情和毅力。
老人正思考着是否需要去年的反馈,对今年英才班的课程进行些微调,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老人随手摘下眼镜,扬声说:请进。
办公室门被推开,李立行走进了老人的办公室。
挂了罗纳德的视频之后,李立行本想直接跟袁老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但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有些事情当面表达感谢,更能显出诚意。
李教授来了,坐,喝茶吗?袁正心看到是李立行,站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李立行连忙上前两步,说道:袁老,您坐着,不用管我。说实话,我就是专程来感谢您的。感谢完您嘞,我还得赶紧回去,做下阶段的规划,晚上开组会的时候跟大家商量。
感谢我?老人有些疑惑。
李立行立刻开口解释道:当然得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推荐乔喻加入我们这个大课题组,我们可能还会被那个问题困扰。实际上,今天乔喻成功证明了一个困扰我们课题组长达半年的定理!
而且我刚与罗纳德教授对乔喻的证明进行了推导,我们一致认为乔喻的证明思路是完全正确的。罗纳德教授还让我跟您道歉来着,他之前认为您推荐乔喻加入我们的课题组是有私心的。
袁正心看着李立行,思考了片刻,笑了,说道:其实罗纳德说的没错,我当时介绍乔喻加入你们的课题组本就是有私心的。想让他跟你们一起见见世面,了解国际课题合作研究的方式。
我虽然有期望他进入课题组能有所建树,但还真没想过,他能做到这种程度。李教授,你应该不是帮着乔喻做出些成绩来哄我开心的吧?
李立行扯了扯嘴角,苦笑起来:袁老,这次您就真想多了。说实话,如果是我想这么做,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这么短时间,我怀疑他连我给的那些资料都还没看完呢。
而且这段时间他跟我们几乎没有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任何交流,组会的时候倒是提出过一些观点,但大都是之前我们已经尝试过的办法。今天我的邮箱里还是第一次收到他发的邮件。就是这个命题的证明过程。
袁正心神色变得严肃,说道:还真是他独立把伱们最近遇到的问题解决了?有没有原稿,我看看。
李立行早就预料到了老人肯定会提这个要求,也早有准备。
直接将手里提着的包放到了老人的办公桌上,从中拿出了一迭稿纸,上面还有一张打印纸,然后一起递给了袁正心:打印件是乔喻的证明过程,他只提供了一个思路,很简略。这些稿纸是刚刚我跟罗纳德教授一起补充完整的。
要不你先坐会?
不了,不了,您先看着,我真还要去忙。下午我还打算让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也来看看乔喻的证明。哎,都是学生,这差距也太大了。
一向主张对学生严格要求的袁正心听到这句话,很反常的站在学生的角度说了句:哈哈,也不能对学生们太过苛责了。像乔喻这样的孩子,毕竟是少数。
哎……我明白,但没办法啊!每个时代出现了一个天才之后,其他数学人如果不逼自己一把,怎么跟得上天才的脚步?李立行感慨道。
当年数学家彼得·舒尔茨24岁的时候就成为了波恩大学w3级教授,30岁就拿到了菲尔兹奖,让多少西方搞数学的钦羡不已?现在身边就出现了一个有这种潜力的学生,算是理解了那种感受。
李立行甚至怀疑乔喻都不需要24岁,也许成年之后就能被燕北那边直接给正教授的职称,还没谁能有怪话说。
一篇独立完成的论文已经确定要发表在ann.math上,另有一篇已经投稿给了invent. math,以几何朗兰兹猜想的影响力跟乔喻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李立行觉得论文大概率肯定是能发表的。
他们课题组的这篇论文,两年内肯定也能上四大顶刊之一,现在看来乔喻起码也能是三作。
接下来还要去世界代数几何大会上做三十分钟报告。
不说其他的,哪怕接下来乔喻两年内什么都不做,光是靠今年这些成就在华清评个副教授,还真没谁能有话说。现在影响到乔喻的无非是年纪不够而已。
十六岁的大学教授,过于逆天,甚至可能引发法学界的争论。
比如这到底是重视天才,还是雇佣童工?
就感觉很难界定。
哎,所以……天才啊!袁正心也感慨了句。
不过老人此时想的不是乔喻的天分,而是乔喻的努力。
英才班有几个孩子能像乔喻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全神贯注的看一下午书?随手写的手稿都能有满满好几页纸?
乔喻只要来到这间办公室,从来都是这样的,无一例外。
外面的喧嚣声根本影响不到他分毫。
所以这些教授啊,还是目光短浅了些,只觉得乔喻是个天才,却没有深究天才背后的汗水,那股子拼劲儿!
这个世界除了通过血缘关系获得的资本之外,哪有什么荣耀是能轻松得到的?
一帮学生因为要少休息一天而叫苦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比他们能力更强的人,还在默默奋斗?
李立行看出老人有些感怀,便适时告辞:袁老,那我就先去忙了。
好,你去吧。老人微微颔首。
目送李立行转身离去,老人这才重新戴上眼镜,开始审视乔喻的证明过程,跟李立行和罗纳德两位教授的补足过程。
过程很精彩!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乔喻那六行简洁而精妙的论证。
直接构建了一个精妙而严谨的逻辑框架,展现了全局函数与变换群之间深刻的关系。
通过对惠特克层的不变性定义,清晰地引入了特征层的性质,并通过映射揭示了其不变性。利用范畴化收缩原理,证明了映射的自同态性质,最终将全局函数与惠特克层的自同态相联系,显示了数学结构之间的和谐统一。
难怪李立行会着重称赞乔喻的天分,因为这其中最可贵的就是所体现出的数学思想,抽象且简洁,像一把剑,直接插入问题核心。让老人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看完之后,老人拿起手机看了眼。
喜欢什么事情都汇报的小家伙,做出了这么好的成绩,竟然没找他请功?
呵……这是怕自己再夸奖他骄傲了么?
有心在微信上问一句,突然心念一动,然后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安排辆车,送我去对面的国际数学研究中心一趟。
啊?袁老,燕北国际数学研究中心?
对面还有其他的?
这个……要不要先通知一下对面啊?
不用了,我就过去随便看看。
老人摆了摆手,拒绝了。
田言真都能来华清,他有什么不能去燕北的?
……
半小时后,袁老出现在燕北国际数学研究中心的门口。
信步走进数研中心的大门,袁正心犹豫了一下。
乔喻倒是说过他住某个研究中心角落里,但没说具体位置。
正考虑着是不是打个电话让这小子出来接自己的时候,正好被人认了出来。
袁老?
袁正心侧头看了眼,看打扮像是一位年轻教授。
嗯,是我,请问你是?
袁老您好,我是薛松,数研中心的副教授。
是的,认出袁正心的教授正是薛松。
他正打算出门办点事,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袁正心站在大门口。
哦,薛教授,你好。我听乔喻提到过你,你以前在余江大学?袁正心点了点头,问了句。
对,也是今年才调来这里。薛松有些忐忑的答了句。
他也不知道乔喻是怎么跟眼前这位老人介绍他的。
如果乔喻这小子恰好说了,他拜田言真为师的原因,薛松觉得老人大概不会太待见他。
当然,薛松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
当时他的手机里只有田言真的联系方式,可没有袁正心的。如果都有的话,他可能会跟乔喻做一样的选择,把那篇论文发两份,然后看看哪位大佬能看得上这样的学生。
还好,老人没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笑着说了句:不错,我听乔喻说你指点了他很多,你费心了。
薛松连忙答道:其实乔喻不需要指点什么,我也就是帮他稍微规划了一下未来。对了,您这次来是找田院士吗?我带您过去?
袁正心摇了摇头,答道: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乔喻的。我听孩子说他就住在这边,来看看他住的环境怎么样。薛教授要是不忙的话,带我去乔喻那看看便好了。
不忙,不忙,您跟我来。
说完,薛松便带着老人朝着乔喻所在的研究中心角落那栋楼走去。
对了,您来之前没通知他一声吗?带着老人过去的路上,薛松问了句。
如果提前通知了,这小子还不出来迎接一下,可就太托大了。回头他得狠狠的批评一下这小子。
没有,是我突然来了兴致,说来这边建成之后,我还没来看过。老人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一边答道。
哦,那还真不知道他在不在。乔喻最近会选择去听一些课程。
没事,先去看看,不在的话再说。
好的。
院子就那么大,虽然薛松刻意放慢了步子,也不过几分钟就走到了乔喻住的那栋楼前。
隔着窗户看到屋里少年正认真的在那里看书,薛松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小子没出门就好。
虽然老人家嘴上肯定是不在意,但好不容易来一次,扑了个空,心里多少还是会失望吧?
就在这里了。薛松顿足,指了指小屋。
袁正心点了点头,其实刚刚已经看到了,虽然不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但隔着窗子就能看出,乔喻看书时候依然是那么认真。
没有去上课,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看书,还能如此自律。
尤其是在刚做出了成绩的时候,还能保持这种心境,不居功,不骄傲,宁静自然。
依然保持着对知识的渴求跟上进心……
这份上进心,就是华清一些教授都比不了。
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大摆庆功宴,还邀请到他这里……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呢?
……
正在屋里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乔喻大概打死都想不到,屋外的师爷爷又在心里把他夸了一万遍。
甚至对一些人更加看不顺眼了。
真的,他今天本来也是打算出门庆祝一下又解决了一个难题,结果余伟突然蹦出来,秀了一波富二代应有的实力,才让他熄了放松一下的心思。
毕竟人嘛,要有张有弛才好。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巧合。
尤其是对于袁正心这样年纪的老人家来说,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早已经厌倦了听各种保证。绝大多数时候他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乔喻从深度阅读的状态下唤醒,下意识的抬头朝窗外看了眼,然后立刻站起身,打开了门。
咦,师爷爷,薛教授,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打开门,乔喻惊奇的问道。
老薛来他这里到是经常的事情,但袁老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点从陈师兄在研究中心里待了五年,竟然一次都没见过自家师爷爷就能看出来,这种情况有多罕见。
袁老来看你,正好我在大门口碰到了,就给带了个路。薛松解释了句。
哦,这样啊。师爷爷,薛教授,快请进。乔喻连忙把自己的位置腾了出来。
我就是送袁老过来,下午还有事要忙,就不进去了,你把袁老照顾好就行了。袁老,我就先走了。薛松连忙说道。
人家师爷爷跟徒孙聊天,其乐融融的,他这个外人就算没事儿也不打算掺和进去。
嗯,谢谢你啊,薛教授。
您别客气。
说完,薛松转身离去。
走到转角,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田言真去了一通电话,电话通了之后,便把袁老专门来这边探望乔喻的事情告知了对面。
哦,我知道了。我正在外面开会,等回来的时候看袁老走了没吧。
嗯,我就是跟您说声。
谢谢了,薛教授。
挂了电话,薛松突然觉得他似乎有被乔喻影响的嫌疑……
以前他似乎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
但自从认识了乔喻,看着这个少年天才一口一个田导,一口一个师爷爷的叫着,脑子里某根弦像是突然松动了。
想想看吧,如此有天分的少年,哄起大佬来都如此不遗余力的,他取得的那点成就,算个屁啊!有啥好清高的?!
……
房间里,少年正在挠头。
那个,爷爷,我这里没有茶叶啊,嗯……要不您等我会,我去田导办公室偷包他的好茶出来给您泡一杯?
一句话,便让老人家笑的很开心:哈哈,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住的怎么样,随便跟你聊几句就要回去了。爷爷也还有很多事呢。
乔喻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觉得吧,那些琐碎事情要交给别人做,您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华清那么多教授呢。您这年纪最重要的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我身体好的很,再活个十年八年的肯定没问题。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亲眼看到你去领菲尔兹奖。老人开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