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擦了眼泪,幸得我派去的人认得桂嬷嬷,知她是经年在你母亲身边侍奉的,怕你母亲生前有交代的事还未完,便回来禀报给了我。
小姐……老奴这把老骨头,若是被拖着去流放,只怕未到那流放之地,便已经死了!我这条烂命死不足惜,可……可夫人生前还有心愿未了,小姐下落不明,老奴若是死了,如何有脸去见夫人啊……
萧澜一把扶起桂嬷嬷:母亲生前还有所交代,就是说她临死前你就在身边?
桂嬷嬷颤着身子被扶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是……是,怪我,夫人的死……都怪我!
萧澜一怔:什么?
桂嬷嬷声音哽咽:是老奴没有拉住,眼看着……眼看着夫人自戕!
萧澜愣在当下,母亲……是自戕?那把匕首是——
桂嬷嬷点点头:那时孟小娘的儿子忽然回来,与夫人发生了争执,他的匕首掉在了地上。而后禁军统领在门外高呼侯爷伏法,夫人悲怆至极,竟……竟用那匕首一刀扎在胸口,随侯爷去了……
他没有说谎……
萧澜耳边骤然回响起萧戎的话。
你计较她的死可以,那我母亲的死,我是否也可以从你身上讨回来?
我母亲,是被毒杀的。死时唇上泛黑,面色发青。并且是早在侯府起火之前便被杀了。而当时,只有你母亲去过南园。
她不禁后退一步,一手扶在了桌角才勉强撑住自己。
澜儿?皇后担心地看着她。
萧澜吸了口气,娘娘不必担心,我没事。
随后她看着桂嬷嬷:那孟小娘是怎么死的?母亲生前是否去过南院?
桂嬷嬷眸中透着疑惑:小姐此言……莫非是怀疑夫人杀了孟小娘?不不,绝不是,那日阖宫宴饮从宫里回来,小姐您去了夫人屋里,夫人出来说您就歇在她那,任何人不许来打扰。
随后,我便随夫人一同去了南院。孟小娘是独自一人在的,夫人虽是语气不善,但绝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而是叫她带着她儿子离开萧府,说是要清理门户,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萧澜皱眉:然后呢?
桂嬷嬷回忆道:夫人听了孟小娘的一通哭诉,什么也没说便走了。之后就是那萧戎忽然跑来了前院与夫人发生争执,再后来……老爷噩耗传达就……
萧澜闭了闭眼,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也就是说,母亲离开南院的时候,孟小娘还活着?那她为何不走?最后又为什么死了?
小姐……陈年往事,终是最伤人心的。
皇后叹了口气:桂嬷嬷就仔细与澜儿说了吧。我也是时隔多年,才真正知道这些事情原委的。
是。桂嬷嬷躬身行礼。
小姐,孟小娘与夫人间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了。但个中细节,即便是我这个经年服侍在夫人身边的老人都无从知道。我们都以为,是那孟小娘恩将仇报,趁着夫人有了身孕便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但那日听见孟小娘与夫人的对话,老身才真正明白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叹了口气,嗓音沧桑:实则是阴差阳错啊。原是夫人初有身孕,体热难耐,侯爷又不在身边,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夫人生怕为此伤着腹中的胎儿,请遍了名医都不得其法。
当时身为夫人最宠信的婢女,孟小娘也是担心得不行,后来终在民间得了个偏方,以碎冰和补胎安神的药草布置了林荫间的厢房,陪着夫人在那住了几日,果真有效。
只是怀胎之人不可过于接触寒气,碎冰和药草须得时时看顾着,孟小娘事事亲力亲为,夫人看在眼里,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便将上好的衣物和首饰赏给了孟小娘。
夫人的衣物都是极素雅又舒适的,孟小娘也不必再穿着闷得不透气的粗布衣裳侍奉。
原本是好事一桩,可……可真是阴差阳错……有一日夜里,夫人想喝宫里御医特制的安神茶,孟小娘便去后厨取,想着晨起时会冷,她又去了夫人房里多拿了两件披风。
偏偏……偏偏侯爷提前回来了,竟比原先禀报圣上的时辰早了整整一日,战役大捷,侯爷喝了个痛快。醉酒之下……将穿着夫人衣物的孟小娘错认成了夫人……
萧澜心中震惊已让她说不出话,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茶桌一角。
事后孟小娘想自刎被侯爷拦住,侯爷本想与夫人坦白,但当时夫人胎象不稳,大夫们叁令五申不可受刺激,要静养。最终他们选择了缄默。
可……不曾想孟小娘竟怀了身孕,午膳侍奉时连连作呕,被夫人发现了端倪。她不想侯爷和夫人夫妻离心,更不想夫人为难伤心。便揽下了所有罪责,说是自己趁着侯爷醉酒,去房中假扮夫人勾引了侯爷。
侯爷虽未明说,但大约也是知道孟小娘的用意,也可怜她和腹中胎儿,这才下令让她们母子留在侯府。但也仅此而已了,孟小娘就此沉寂在南院,侯爷与她再无任何关系。整个侯府,仍旧是由夫人拿捏。
话行至此,桂嬷嬷说:可十几年的主仆之情,是没那么轻易割舍的。说句犯上的话,原先的夫人与孟小娘,当真亲如姐妹。一如……一如小姐和香荷那丫头。
所以那日侯府大难,夫人嘴上说要清理门户,可老奴瞧着,却真真像是软了心不愿牵连于她。而孟小娘,这么多年死人般沉寂在南院不愿离开,约莫也是割舍不下与夫人的主仆情谊……
若非生离死别,她恐怕是想将真相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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