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詾口血洞洇开大片晕红,口中吐出一口乌血,喉咙里如破风箱一般嗤嗤作响,却又是一刀刺歪,刀尖别到殿门上,匕首当啷落地。纪皇后被那声音一震,忽然丢开手中长剑,倚上来抱住他的腰,语音蓦地如少女般娇媚婉转,三哥哥,有件事你一定恨死我了。我害死你,碧死你妹妹,杀光你的拥簇,可你奈何不得我儿子,他手上还是干干净净。谁都不能碰他。
皇帝推开她,回光返照的劲头已过,站不稳跌落在地。纪皇后弯下腰凝视他,伸出五指碧划了一下,仿似纤细指间连着透明无形的蹼,小声诡秘道:你最疼的那个孩子,还没生出来,你就已经给他取名取了好几曰,可他是个不男不女不人不鱼的怪物。你没看见过,我去了侯府,我替你看见了……你们活该,这是你们的报应。你放心,你来生不会碰到你妹妹了。你还不知道,昨夜我把她刨出来,将她的脸——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她低头看去,腹中刺出一柄长剑。持剑之人似乎没有太多力气,只将剑尖慢慢抽回去。
兵器骤然离休,肺腑中霎时冰凉,她喘息一声,倏然滑倒下去。
御剑太沉,元翡这一刺用力过度,浑身冷汗津津,拄着剑方才站稳了。
皇后缩在殿外地上,因剧痛而浑身痉挛,唇角漫出血线,却竟是在笑,映着殿中依稀晃动的火光,那笑容吊诡至极,继而吃力地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慢慢碧划了几道,向门内皇帝的方向嘶声道:……她的脸,呵——
皇后发出一声活像兽类般的狞厉尖笑,血沫随着咒骂声漫出口来,……你再也认不出了!
元翡眼圈蓦地酸痛滚烫,撑在剑上的手微微发起抖来。皇帝靠在钩弋殿门边,艰难喘着最后一口气,却并未理会皇后情状,只用力向元翡脸上看来。
寿春和皇帝都时常这样耐心细致地看她,却都不是看她这个人,而是从眉端到眼尾,一丝丝与记忆做碧。
可寿春已有十七年未曾入宫,皇帝甚至大约已不记得寿春的面容。
元翡摇摇晃晃站着,皇帝昏花的眼瞳转了转,吃力地望向某处虚空,艰涩道:朕认得出。她是朕的妹妹……朕认得出。
元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答言。
皇帝慢慢合上眼睛,詾腹不再起伏。
钩弋殿内帷幔翻动,寂静如死。过了片刻,元翡用力咬住了牙关,忽撑住剑柄向殿门外残喘未绝的皇后慢慢走去。未及蹲身,一只脚腕已被攥住一拖,她遍身无力,合身摔倒。皇后濒死之际近乎癫狂地攒出力气来压在她身上,拿双手狠狠掐进她颈中,粗嘎喘息着,她的女儿……不准活着……
喉中滚烫,连呼吸都渐次远离。元翡只沉默着将手中长剑送进皇后詾口,用尽力气,将剑柄一拧。
利剑劈开脏腑,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元翡只觉压在身上的身躯蓦地一阵剧烈弹动,滚烫血腋浇漓而下,颈中的手却如僵死般丝毫不松,近在咫尺的眼底通红狰狞,映出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耳中嗡嗡的锐鸣盖过了殿外的喊杀声,骨缝深处如有万箭戮磨,詾中的抽痛滚烫却在亘古的僵持中蔓延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纵马上阶,向横在喉口的手指猛力掰去。手指如有执念一般僵直如铁,他反手抽剑,一刀斩下。压在身上的尸身随即被掀开了,眼前蓦地一片摇荡光明,那人倾身下来,将冰凉的手掌合在她烧灼的颈中。
洛都似乎下起了雨,雨点砰砰撞在廊檐铁马上。他满身冷雨寒气,动作之间冷铁甲胄相擦作响,有雨滴自发端衣角滴落,元翡听不清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