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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泽的脸还歪着,被李鹤打到的那一边侧脸,开始泛红,到了晚上可能得肿。李鹤深知自己气头上的时候劲儿不小,想问问他疼不疼,但看他那副倔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昔日小小的一个小豆丁,现在已经长得快赶上他了,脸上的稚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意气。李鹤无端生出一种不安,就像老鹰看着快要离巢的小鹰。
他转头离去,顺着路回家了,留着李明泽一个人站在积满污水的小巷子里。
李鹤到家的时候,李德业正坐在楼下的一张麻将桌边,见李鹤回来了,忙站起来,还是那副阴恻恻的表情,像阴沟里往外窥视的老鼠,让李鹤浑身不舒服。
站住,他说,你知道什么?
李鹤不耐烦地上楼:什么都不知道。
李德业在他身后说:你要是往外乱说,特别是条子那里,我奈何不了你,你那个小崽子,快上高中了吧,以前偷过东西的人能上高中吗?
李鹤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他知道,李德业真的是阴沟里的老鼠,名声差到了地底。李德业自己是小学学历,估计连省附中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真是去搅和一番,李明泽在学校估计不会好过。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好像条件反射一样,遇到李明泽的事,他就不由自主要操心。
李鹤泄愤地踢了一脚摆在床边的小风扇,踢完又吓得连忙打开看看踢坏了没有,生怕大热天唯一一把风扇坏了,心里的火越烧越旺,没跟后来回来的李明泽说一句话。
第二天就是省附中报道的时间,李鹤早上要去西餐厅上班,早早就起床了,起来的时候李明泽还睡着,侧躺着脸朝他,睡梦中眉头也皱得死紧。李鹤小心地跨过他下床,收拾好自己,临出门的时候还是折回去,就着晨光看他的侧脸——青了一小块。
李鹤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确认他没醒,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块青的地方,李明泽在睡梦中动了动,好像是疼了,李鹤连忙收回手指,急匆匆地出门上班去。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除开兄弟俩和对方基本不讲话之外,和之前根本没有差别。
李鹤打定主意一句也不问关于报道的事情,李明泽把身份证交还给他的时候,是低着头递过来的,像蔫儿了的小狗,欲言又止,他也只是不说话地把身份证收回来,找了个李德业不在的时候,偷偷原样放回去。
他也去过一趟警察局门口蹲点,顾及着怕让李德业知道,没直问,只是旁敲侧击问那天来的其中一个警察,那警察也没当回事,说是有个搞假证的,是个中年胖子,后脖子有个红色胎记,有人说在李家附近见过,问李鹤见过没。
李鹤说没见过,再问那胖子叫什么,警察就不肯说了。
夏天就这样过着,楼下的麻将声天天响着,比窗外的蝉鸣声还要聒噪。李鹤在西餐厅里得穿着衬衣马甲,还得装模作样地系个黑色围裙,一出了空调的范围,连t恤都快穿不住了,热得人发蔫儿。
李明泽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往常他的头发都是李鹤帮忙剃的,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圆寸。但现下他们正经历着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虽然李明泽知道自己放奶糖的罐子总是被他哥悄悄塞满了,但他哥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他压根拉不下脸去讲话,顶着一个在外头剃的,狗啃似的头回了家。
噗——李鹤见到这个狗啃头,一口冰可乐差点喷到了地上,笑得连俩人正在冷战都忘了,谁给你啃的,这审美挺独特。
李明泽抬手摸了摸新剃的发茬,说道:小正哥。
巷口的老王剃头要十块,韦正拍着胸口说让他剃只要五块,剃完之后镜子都没让他多照。
李鹤嫌弃地啧了两声,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说:我给你再啃啃。
天台除了哥俩住的铁棚屋之外,只有几盆半死不活的草,被晒得卷起叶子,从来没人浇过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挂掉。李明泽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放了张板凳,上衣脱了,打了赤膊,背对李鹤坐下来。
李鹤穿着件松垮的旧背心,久违地点了根烟,咬在牙齿间,把用了好几年的旧推子找出来,电线通过窗户在屋里插上插头,手指点了点李明泽的后脑勺,说:头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