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抓住我的衣袖,身高不过及我大腿,脸埋在我衣裳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迷路了……怕……我怕……我好害怕……
别怕……我连忙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别怕,你跟我说说你怎么跟你家人走散了?我带你去找你家人。
她的手始终紧紧抓着我的衣裳,生怕我离开,直摇晃着脑袋,晃得泪珠儿飞溅,丫髻上的璎珞玉翠泠泠有声。她太小了,怕是不会记得自己怎么跟家人走散的了。
这时节正值清明,山中有很多人来扫墓,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衣饰都华,应该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跟着来扫墓走丢的了的。
我便陪着她在原地一起等她的家人。山里的野桃花、杜鹃花烂漫盛开着,夕阳一照,恍如笼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我牵着她走到一棵野桃树下看花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样小的孩子果然很好哄,被眼前的花海吸引后很快就止住了哭泣。
我伸手去摇晃她头顶的一树桃花,摇得落英缤纷,就像降下的一场粉色花雨,她在雨中粲然一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笑时的眼睛便愈发清亮了,很快伸手捧着一朵桃花笑嘻嘻地递给我献殷勤:哥哥,这个给你。
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一瓣山中野桃花而已,年年春日都看的我早已看惯,我说:我不要。
她失望地松手,那花瓣就跟一只蝴蝶一样旋走了。她亮晶晶的眼睛这时盯上了我身后背的琴,好奇地问我:哥哥,你会弹琴吗?
我见她似乎对琴感兴趣,便解下了琴,琴是我父亲才用桐木给我做的,我爱不释手,随行都背在身上。我即兴谱了一曲。她歪着脑袋认真听着,瞳孔深处跳跃着隐秘的闪光,随着乐曲翩翩引袖旋转,小小的一个人儿,倒跳得有模有样的。飘下的落花簌簌拂面,有一瓣忽然贴在在她疏淡清秀的眉心,就像点了梅花妆一样,她一边旋转着一边欢喜地说:哥哥,这花落下来好像下雨喲。
嗯,我胡诌道,我弹的就叫《落花雨》呢。我又问她:你这么小就会跳舞呀?
她停下来,清秀的脸上还挂着笑容,眉眼弯弯地问我:你觉得我跳的好看吗?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讲:我娘亲不让我学跳舞。我是看府中的舞姬跳的舞后,背着我娘亲自己偷偷学的。
我看着她那整齐如雪贝的米粒齐牙,盯着她那粉桃花儿似的脸,心想她长大了一定很美,就像我父亲给我讲的故事里的花仙子那样美,忙问她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郑媱。他们都喊我媱媱。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江元晟。我说,又低下头专注地弹琴,乐思竟如泉涌,越弹越流畅,本是即兴谱来玩玩的,不料竟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江元晟?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樱桃小唇翕动着说:我娘说见到比自己大的要喊哥哥姐姐,如果喊名字就不礼貌,你比我大,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就喊你晟哥哥,好吗?
随你吧,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些。
接下来她便专心致志地听我弹琴,我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我弹完了她竟欢欣地鼓掌,还说:晟哥哥,我觉得这首曲子有几个音,你不若这样弹……说着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过来勾起我的琴弦。
我一听,十分惊讶,她竟然听得懂,照着她说的重新弹了一遍,竟完美无匹……我高兴极了,自此对她另眼相看,她这小小的丫头,本事倒不小。你会弹琴?我问。
她摇头:我不太会弹,我父亲让我学我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是我会听,让我自己完整弹一遍我就不会了。
会听怎么可能不会弹呢?她就是懒。我笑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真不像这么小的人会说出口的。
她移开了目光,好奇地四下张望,忽然一笑,伸手去摘树下那被淫雨浸烂了的蘑菇,我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蘑菇下一只毒蝎咬伤她的手,她哇得缩回,泪水再次从眼眶里飙出来。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查看伤口,被那种毒蝎咬伤了必死无疑,幽篁的好几个村民都是因此而死去的,可是我和父亲也被咬伤过,却从来无事,父亲说我们是异类,还说我们的血不仅一般的毒不侵,而且能解一些毒。
看着她在我跟前痛苦嚎啕的模样,我也跟着心痛,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伤口处迅速黑了。她两眼一闭竟晕了过去,吓坏了我,想着她可能死去,我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拔出腰间的匕首划破了胳膊,挤开她的嘴巴喂她喝血,很多血都流到了地上,她喝进去的很少,总算是喝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我很担心,不敢背她回去求我父亲救她,因为我父亲从来不救外人,曾经有个重伤的人闯入幽篁,父亲见死也没救,也阻止我救,他说救了外面的人让他们活着回去了就会给我们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我并不懂,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