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为人说他穷酸而忿忿不平之后,她愈发频繁地黏着他。
池塘内的小荷钱初生,暮雨中愈发鲜嫩油亮,雨汽中夹着淡淡的墨香。
小轩中,他坐在一旁看她写字,她似乎心不在焉,每每写到一半要么放弃掷笔,要么胡乱画符,颓丧地回头望着他:先生,这个媱字我总写不好,不如你教教我吧?
他接过笔为她示范一遍。
她还是推脱说写不好,胡搅蛮缠地要他把手教她,他终究拗不过,握住了她执笔的手,腹背相贴的一刻心旌止不住地颤摇,一撇一捺,他的手都开始颤抖,笔锋都细微开裂了,那个媱字写得还算流畅,只是收尾处因为力度不稳,略略有些晕染开了。
心中正遗憾,哪料怀中的人不经意地转首,猝不及防地与他的唇相擦。
少女羞怯低首,双颊欲燃。池水鼓瑟,亦如他泠泠拨动的心跳。
始终忘不了那浅尝辄止的初吻的味道,墨香,雨汽,榴花,菡萏叶的清芬,都与少女柔唇的香甜混合在了一处.......
后来,她常常在他静坐看书写字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观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凑得很近,近到他一动,脸就能与她的柔唇轻擦,让他尴尬得浑身僵住。
每回亲到他的脸,她的脸就会微微泛红,唇角笑意却愈深,俯身靠近他,天真地揪住他的脸问:先生,你的脸皮这么厚?为什么还会脸红呢?
他答不上来,只在心底里一次一次叩问自己:当初别有用心地入府是为了什么?绝不是来给她做教书先生的。
夜晚百无聊赖,提笔在宣纸上涂鸦,哪怕闭着眼,思绪也涓涓流淌到笔下,仿佛水到渠成,几笔勾勒,脑中所想便跃然纸上。观看自己的杰作时,他不由触目惊心。
美人独立炽烈绽放的榴花丛中,瞳中清波流转.......
可她如今还如此幼小......
慌忙藏掩画卷,拿来一本古籍翻阅,神思终是难定,狠狠咬一口辛蒜醒神......
时序变迁,天寒雨雪,冰冻三尺。
挑灯读至深夜,他口渴难耐,虚掩了门出去觅水,回来时竟发现门敞开着,走入一看,才发现她正在坐在他的位置上翻看着他阅过的书,见他归来,喜悦地起身:先生,你刚刚去哪儿了?
小娘子怎么不睡,却跑到这里儿来了?他慢慢朝她踱过去,起身去收拾案上凌乱的书籍,避开她的注视,快回去罢,别让人看见了,你身边的丫鬟们发现你不见了会着急的。
她们都睡得酣,眨了眨眼睛:我睡不着,想来和先生说说话。跑去门边四下环顾,阖了门,蹑手蹑脚地跑来捉了他的手,拿出袖中的膏药来轻轻给他涂抹:先生手上这么些冻疮,夜里是不是很痒。
他心底涌起一阵暖流,忙抽回手,摸摸她的额笑道:不痒.......小娘子快回去休息吧。
她仰望了他一会儿,冲他勾了勾手。
什么?
她又勾了勾手,先生把耳朵凑过来,我有悄悄话要对先生讲。
望着她精怪的模样,他有些狐疑地弯下腰把耳朵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