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舆在官道上颠簸了约摸两个时辰才抵达宓江边上,吞吐的浪声喧嚣着闯入车帘。下车前,翠茵让所有人都用纱幔蔽面,只留出一双眼睛看路。
郑媱混在长公主府的一群伶人中,由翠茵领着在江边的栏杆木道上疾步前行,天色微阴,不见月光,星辰稀落,火树银花升绽着落到江面,江上灯火重重,亮如白昼。
一个浪头猝然打来,自木道底下漫上来,湿了所有人的绣鞋,一个伶人呀得一声停驻了脚步,身后的人不察,一不小心踩掉了她的鞋,她往前人一扑......搅起了一片混乱,混乱声引来巡江士兵的注意,上前拦住去路问:什么人?
翠茵出示长公主府的玉牌,那士兵一览后忙退至一侧放行。伶人们在一片混乱中整饬完衣襟,待要前行,忽闻那士兵在一旁见礼:卑职见过右相大人,夫人。
嗯......他只是和卫韵一起路过,随口问那士兵:可有发现异常?
翠茵回头朝郑媱使了个眼色,郑媱拉紧身上的斗篷,束紧兜帽下的绳结,将一张小脸都缩在风兜里头,又有白纱蔽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她忙往伶人中间避了一避,就是这一避,反而引起了卫韵的注意。
卫韵走上前来笑问翠茵:咦?婉侍不是应当随在贵主身侧的么?怎么现在一个人,难道是才来?
翠茵一时无言,顿了顿才答:贵主留我在府处理了一些事情。
哦 .......卫韵的视线扫过方才躲避的那人,对上眼神,蓦然一惊,忙转身去截迎面走来的曲伯尧,高婉侍帮贵主在府中处理了一些事情,所以来晚了.......
翠茵咳了咳,扬声道:快走吧,前边在吹角了,贵主来接咱们的舟要拔锚了。
郑媱把头压得低低的,混在人群里快步前行,很快随人群越过了曲伯尧。
等一等。曲伯尧在后头高喊了一句。
翠茵有些紧张地停下脚步:相爷还有什么事?
他没有走上前来,只在后头问:贵主今晚是要这些伶人在御前献技么?
奴婢不知。翠茵仔细一想,为免他继续生疑,还不若以退为进,先推出郑媱,又转身走来他跟前背着卫韵低声笑道:相爷再瞧瞧,中间那个就是玉鸾,与郑媱十分相似,相爷若是喜欢,现在还可以领回去,过一会儿,玉鸾指不定就是陛下的人了......
背影确实也像,可世间有相似的人并不稀奇。他只当是那日见过的玉鸾,那日一见,已经确定她不是郑媱,就没再上前察看。
见他没再发话,翠茵起步并细声催伶人前行。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还是无意地去追逐那个背影,一直目送到灯火阑珊处。伶人们上了船,船拔锚起航时,那个影子突然抬眸瞥了他一眼,相隔甚远,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注视的目光,陡然一惊,箭步冲去岸边。
卫韵心一突,追上前来,喘息着问他:相爷怎么了?
他不回答,目光四处寻觅,焦躁不安地问:船呢?船怎么还没来?卫韵似乎猜测到了。回答说:相爷别急,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吧。
赴宴的达官贵人都有单独的一艘游船接送。
不急?怎么能不急?眼见长公主府的船已经遥远得只剩一点星帆了,该死,他恨不得一头扎进水中游过去。
长公主已经就座,身旁有侍女来报:贵主,高婉侍领着玉鸾在江边遇见了右相大人,船拔锚时,引起了右相大人的注意,现在高婉侍已经领着玉鸾过来了,右相大人的船只迟迟未至,他与夫人还等在江边。
长公主勾起了唇角,举起金樽向御座上的公孙戾敬酒,公孙戾身侧就座的,是贵妃和刚刚复位的昭华,冯贵人坐的则要离御座远一些。公孙戾欣然饮下,尊敬地回敬长公主。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右相大人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