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入眼的时候,郑媱始终不曾眨眼,一双瞳子紧紧锁住春溪。她在赌......
春溪举起匕首的手开始瑟瑟发抖,一咬牙,闭上眼睛,握住匕首的手腕忽然用力,却不是对向郑媱,而是朝她自己的腹部捅了去。她也心软了,她给了她一条生路,她怎么可以自私地断绝她的生路?
鲜血流了出来,春溪睁眼,却见紧紧扼住了她手的郑媱轻轻摇首,她阻止了她继续捅下去。匕首刚刚刺破了春溪的衣服,划破了腹部的皮,她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郑媱夺下了匕首,一手捂住她腹部的伤口,另一手擦去她面上的泪珠。莫哭,将眼睛哭肿了......
她一头埋进郑媱怀里,却哭得愈发厉害了。
莫哭,莫哭,莫哭......郑媱只不断重复地说着这两个字,入她耳中却像是催泪的药物,泪水更加汹涌。
郑媱不停替春溪擦去泪水,望着流泪的春溪,自己却安静地笑了。莫哭,她拍着她的背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不让你如此为难,只要你愿意帮我......
23、炽色
春情与共花欲燃
唇亡齿寒,我死了,你也活不了的。郑媱说罢又凑近春溪的耳边喁喁耳语了一通,春溪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垂头颔首答应了。
郑媱亦如释重负,她之所以敢走这一招险棋,是赌定了她不会杀她。
将春溪扶到榻边,郑媱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衣服替她上药,虽是皮外伤,但伤口愈合之后足以留下一道疤痕。药水渍上伤口,疼得春溪蹙紧了眉头。
望着春溪腹部那略略外翻的皮肉,郑媱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明明可以在料到春溪会因愧疚而自裁的那一瞬间从春溪手中夺下匕首,使她免受这一刀,可是她偏偏没有阻止。当一个良心未泯的人极度眷念生存却又不得不视死如归时,再来解救她于生死之滨,目的,就是为了叫她记住,记住愧疚的痛苦。
什么时候变了,郑媱自己也不知道。
......
不知从哪个时辰开始的,院子外头的脚步声渐渐杂沓,走动的人影突然多了许多,此时距郑媱偷来玉牌整整两日。曲伯尧必然是发现玉牌丢了且怀疑到她头上来了,郑媱拿出玉牌,拇指轻轻摩挲着上头的麒麟兽祥云纹理,玉牌算是白偷了。
郑媱继续苦心孤诣地经营,却迟迟等不来一个机会,直至是日,迷路至曲阑深处,偶然听见了曲伯尧和李丛鹤二人的对话。
李丛鹤立在曲伯尧身后,微微伏着腰,唯唯诺诺道:右相大人,三夫人定下来了,阮家娘子位列贵嫔;贵人是冯尚书的侄女儿,冯尚书和左相大人的关系臣就不多言了......贵妃,就是那日在‘浴仙池’......咳咳......随侍陛下的宠姬,陛下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东阳郡名门望族甄氏后人,明日颁下圣旨之时,众人心里即使明白那小娘子是罪臣之女,碍于陛下的颜面,也无人敢出来异议了。
曲伯尧似在专注思虑什么,半晌没有接话。
李丛鹤又抬起两只眼皮睨着他玄亮齐整的后鬓,视线扫过他眉骨一隅,落在那束发的象牙玉簪上,慢悠悠地说道:也不知是哪位罪臣的女儿,陛下竟对她宠爱至此,之前与她一道充入后宫的娘子们,全都因侍寝而死掉了,唯独她活了下来,这小娘子可有几分本事咧,传言有说她懂得媚术才蛊惑了陛下,有说她生得像极了美艳的废太子妃...... 话到此处,李丛鹤不禁想起了废太子妃的姊妹郑媱,郑媱是和废太子妃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姊妹,姊妹俩的姿色也差不到哪儿去.......李丛鹤似乎仍对郑媱的死耿耿于怀,每每提起选妃的事皆有意无意地跟他谈论起郑媱,摇头晃脑,语气透着十足的惋惜:对一个金钗之年的小娘子,曲相当初究竟是如何下的手?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曲伯尧身后的栗色貂绒斗篷在暮春的冷风中梭梭地响,直鼓到李丛鹤脸上去,啪啪——像是在铲李丛鹤的耳光,李丛鹤眉心褶子皱成一团,闷闷不乐地后退两步,自背后斜斜睨了他一眼,不料他突然转了脚步回头,李丛鹤机敏得迅速拨回眼珠,心虚地在一片泛黄的眼白中滚了两圈。
视线掠过某处时,曲伯尧身形一顿,又将视线投至李丛鹤面上,肃然道:一块生肉都被嚼烂了,李大人还不吞下去,却每每要吐出来恶心人......说话时眼角余光却在四下不停捕捉。
李丛鹤忙不迭地挤出笑脸:一定吞下去,一定吞下去,吞下去......
曲伯尧又问:明日册立三夫人的圣旨一颁,陛下是不是要在琼花台设下夜宴?
是,李丛鹤道:届时,陛下会携三夫人出席,为新上任的邱尚书和王尚书嘱酒赐印;微臣可真期待一睹那贵妃娘娘的芳容呢,究竟是何等祸国红颜,才能叫陛下宠溺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