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励深说:我很好,真的。
这时,手术室里的医生走出来,让陈励深签病危通知书。
陈励深很镇定的站起来,尤其顺畅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深字最后的一个点,他写得格外用力。
儿子?
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唤他...
儿子,这个‘励’字不要写得这样幼圆,爸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励精图治,可不是让你以后做个小胖子!
他看见年轻的父亲正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一笔一笔的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小小的陈励深,胖嘟嘟的,很不满父亲总是嘲笑他胖,却敢怒而不敢言。他又歪歪扭扭的写了个深字,写完之后觉得还不错,扬起小脸等着父亲表扬。
写的不错。父亲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里有个‘深’字么?
他摇摇头。
儿子,在遥远的南方,有一座城市,那里正在飞速发展,到处都是商机和机遇,那是一个神话一样的城市,能让你的梦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无限放大,很多人在这座城市里变成了富翁。
是深圳么?
你知道?
妈妈以前跟我说,她说爸爸的家在深圳,后来到北方念书遇见了妈妈,因为妈妈怀了我,姥姥姥爷都在北方,爸爸就再也没有回到南方,她说爸爸特别想回深圳闯一闯。妈妈说,是她耽误了你的前途。
父亲的目光放向远处,眼里充满光芒:我的家以前在深圳的一个小村子,后来你爷爷过世,我就卖了房子来到了北方,后来才发现,我以前的邻居都成了富翁,现在个个腰缠万贯。深圳发展得太快,有很多新鲜的东西,有机会,我真希望你能有机会去那里捞金。
爸,你是想让我捞金子么?
捞金就是...先不跟你说这个了,你赶紧把你的名字给我学会!你个小笨蛋!
...
陈励深将病危通知书递给医生,看着手术室的门又重新关上。
裴叶琪担心的看着她:励深,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陈励深此时已经说不出敷衍她的话了,他竖了竖手掌,示意她不要说话,静静地,面无表情的重新坐了下来。
裴叶琪的手机响起,是她的妈妈。
妈,你到医院了?嗯,好,我这就下楼去接你。
裴叶琪离开手术室,加快脚步往出走,走过拐角的时候,看到靠在墙上的梁肆,愣了一下。
你...你过去看看吧。裴叶琪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下楼去。
梁肆抿了抿唇,站直身子,脚步很轻很轻的走过去。
她看见陈励深坐在等候区里发呆。
她走到他面前去,靠近,他坐在,她站着,她俯视着他,什么都没说。
陈励深低着头,方才死水微澜的表情此刻稍稍有了一点变化,沉默着。
他要死了。梁肆淡淡的,将最坏的话丢给了他。
陈励深紧紧的绷住唇线,忽然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头抵在她的小腹上。
他收紧着手臂,再收紧,仿佛要把她的腰身折成两截,像是溺水挣扎的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
梁肆心疼不已,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像是在呵护着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难过...
我不难过。他搂着她,手掌无意识的摩擦着她的腰,夏季轻薄的布料将她的体温真是的传递在掌心,让陈励深觉得很暖,很踏实。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声音依旧冷清,沙哑,却有只有梁肆才能够识别的软弱和怯懦。
乖,人在世上不容易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啊,她蹲下来,与他平视着,捧起他苍白的脸颊,四目相对,温柔的说:我跟你打赌,赌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出来的,怎么样?
陈励深空洞的望着她,一脸的无助:梁肆,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如果手术室里的人死了,那么这些年,积压在他身上重重的怨,何处安放?
他处心积虑要做给他看的一切,又要给谁看?
他曾做过那么多荒唐的事,最终,岂不是要成了吹散骨灰的海风?
梁肆摇摇头:你还有好多人为之而活。比如你妈妈,比如,未来的妻子,你的孩子。上天总是会安排源源不断的牵挂来羁绊着你,羁绊着你活下去,你还怕什么呢?
未来的妻子...
他愣住,一向骄傲自信的梁肆,没有说出你还有我之类的话,而是用未来的妻子取而代之,这代表着什么?
陈励深似乎越想越疲惫,缓缓地闭上眼,在她身上蹭了蹭:你抱抱我...别走...
梁肆重重的点点头,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裴叶琪回来,站在远处忽然看见他将头靠在梁肆的身上,梁肆正说着什么,而他则安静的听着。
裴叶琪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