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杀了承春,我恨她不守誓言。说好了的,我们三人一辈子都在一起,她却听了夫人的话,去那流盼河。关百合说着慢慢起身,袖口里露出一柄短刀。
众人一惊,冷临护了婉苏、王取拉着关碧儿往后退。
二妹妹,你胡说什么!姐姐带你回府,姐姐护着你。关碧儿急道,若没有王取拉着,便要冲上前去。
哪个都莫上前,不然我立时抹了脖子。关百合忍着身上的痛,慢慢蹭下车,拖着脚走到路边,下面便是深沟。
姐姐是夫人亲生,自然不知道妹妹的日子,妹妹用的都是姐姐剩下的,连丫头,都是要去做了炮灰,这才送到妹妹屋里的。我原本就与承春交好,那日夫人将她给了我,你不晓得妹妹多高兴,观荷、我同她三人便可一生一世在一起了,哪想,却是叫承春去见那人。关百合站在路边,山风吹来,额角的发更乱了。
姐姐可晓得,原来你去了书信约见陆家公子的事,夫人和老爷早便晓得了。他们舍不得打你,便想出了这出戏,想叫陆公子无脸再娶你。你看看,都是为了你,所以承春就得做那抛头露面之事,送音也被老爷私下交代了,换了你的书信,观荷也被安排了去见证这一切。关百合脸上泪痕未干,又留下了热泪,转头说道:我娘被赶出了府,我日子也不好过,不过妹妹还是要感谢姐姐,这么多年对妹妹的爱护,妹妹心里记着,妹妹都记得。
你莫做傻事,回来啊。关碧儿瞧见关百合手里明晃晃的短刀,又急又怕。
关百合眼里满是绝望,木然说:原本以为还能活下去,可没想到观荷也死了,妹妹不想活了。
想想你娘,想想你生母,你忍心她一个人吗!婉苏叫道。
我被押到家庙里苦度余生,再没机会出来,这与死有何区别?娘她依旧见不到我。若是叫她晓得我被关在庙里,定会煎熬一生。不如便是意外死了,如此她老人家伤心一阵也就罢了,好过生生熬着。关百合释然说道:妹妹再求姐姐件事,时不时去看看我娘,算妹妹最后一次求姐姐了。
你说什么胡话!说什么胡话!关碧儿痛哭,心如煎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两位大人,承春是我杀的。那姓陆的贼人见了承春的相貌便顿生歹念,承春也是不自爱,两人做下那苟且之事,人家却不认账!关百合恨恨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若是能有来生,我还是同她们两个,一辈子守在一处,一辈子。
关百合顿了顿,又道:当时我见那姓陆的走了,便上前质问承春,一言不合便失了心智,将她掐死,本以为循着姓陆的手印,便能掩盖自己的手指印,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将那随身带着的翡翠珠子遗失。连爹爹都晓得了,将我毒打一顿,我本是死不开口的,哪想他活活打死了我所有的丫头,还要将我送入家庙。什么都没了,活着也是无趣。
无事的,爹爹不会为一个丫头要你的命的。关碧儿哭得梨花带雨,被王取扶住站立不稳。
婉苏听了这话,不自在起来。虽说自己不是丫头,但现在的身份毕竟还是冷府的下人,不免低了头咬咬嘴唇。
忽地,一双手牵住自己的衫角。冷临微微侧身,伸手将自己拉向他。
婉苏顿觉心里暖暖,这是鼓励、后盾、安慰的意思,抬头看向他的侧脸,依然冷峻。
不是他要不要我的命的事,我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对于爹爹来说,我是多余的,对于夫人来说,我是碍眼的,对于娘来说,看到我便是眼泪,不如随她们两人去了。关百合冷笑道,声音开始嘶哑,说得断断续续。
妹妹以为姐姐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我们做女儿的,哪个不是父母的肉,但是父母也是整个家族的,他们要为整个家族着想。你以为姐姐过得好吗?姐姐也得嫁给不喜欢的人,你晓得吗?爹爹为姐姐觅的新婿,是如何的纨绔不羁吗?姐姐还不得忍着,要为整个关府着想,才是我们的本分。关碧儿说完,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王取听了嘴唇微颤,不自觉又将关碧儿拉紧。
至少,爹爹还未拿你的婚姻大事做阶梯,妹妹如若到了姐姐这步,又有何作想?幸好姐姐与陆家公子并无情意,如若两小无猜的情意,此番退婚便是拿刀子戳你姐姐的心啊!关碧儿哭得声嘶力竭,又道:你回来,你听姐姐的话,爹爹将你送入家庙,只不过为避风头,待这事过去了,便将你接回府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多好。你想想以往般情意,姐姐教你刺绣,习字,多好!
关百合似有松动,毕竟观荷同承春死了,还有亲娘在,再有一丝希望,还是希望能在母亲跟前膝下承欢的。
你回来,莫傻了,姐姐回府叫爹爹将你送到外头庄子里将养一段时日,再将你接回府。爹爹若不应,姐姐便以死相逼不嫁了,咱们姐妹一心,一定好好的。关碧儿见关百合似被说动,心里一松。
姐……姐。关百合再说话,便觉嗓子发紧,竟不能完整突出一个词,心里一惊,难以置信地皱了眉毛,赶忙说道:爹爹给我喝的药,喝……的药……
关碧儿也呆了,忙喊道:快回来。
爹爹要毒哑我,像送音……那般……关百合眼里满是惊讶,满是不信。
不会的,不会的。关百合大叫,声音如鬼魅般嘶哑,随即又将双手放到眼前。为何看不到,为何?天黑了?爹爹要毒瞎我。
忽地大笑,是那种声嘶力竭的笑,是那种绝望无助的笑,是那种释然决绝的笑。随即拿了短刀深深插入自己脖颈,接着滚下了深沟。
婉苏吓得紧紧抓着冷临的衣襟,王取则将失控的关碧儿紧紧抱在怀里,任其捶打撕咬也不放手。下人们已经跳下去救人,关碧儿是个千金小姐,本就没多大力气,此时也只能软着身子哀嚎。王取紧紧抱着关碧儿,下颌抵着她的头,另只手拍着抚慰她,心疼欲碎。
还有这等事?我怎就没赶上。古阵拍着大腿,不由惋惜道。
冷临还道婉苏不明白这其中的内情,瞥了一眼那边兀自研磨的她,假意道:那关百合见承春被人欺负,又想到小姐妹间近似于结拜似的誓言,便是要一辈子都做姐妹的,怒其不争便与承春口角,失手掐死了人。姐妹间的情意最是纯真,倒也有趣。
古阵看了冷临的神色,也想起婉苏在场,便咳嗽两声说:是啊,莫说闺阁间,便是没有血缘的兄弟间处好了,也是胜过亲兄弟的。
见婉苏不说话,冷临心里没底,又道:要说这关百合还真是看中手足之情,见观荷也死了,又被老爹毒了眼睛和嗓子,自然不想活了。
古阵捏着下巴瞟了眼婉苏,附和道:可不是,我若有个这般兄弟,也算不枉此生了。像那桃园三结义,可真真是羡煞旁人的。
冷临鼻尖见了汗,自从崖边听了关百合的话,回来后一直心里惴惴。倒不是为了命苦女子悲哀,各人有各命,庶女本就是这般活法。自是为了婉苏发愁,不知这丫头听进去多少,记得多少,又懂得多少。
冷临搜肠刮肚,几欲说不下去了,正慢慢张了嘴措辞,那边该天杀的婉苏终于说话了。可不是,奴婢也想有个这样子的闺蜜,受了男人欺负也不怕,至少有个人说说话。
两人俱都松了口气,冷临还偷偷抹了抹鼻尖上的汗,终于放下心,这丫头还是块净土。
婉苏面上懵懂,心里却早就演练了许多遍百合花开的景象,琢磨着两个女人要如何行事。见冷临与古阵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本不愿搭理这两个门缝里看扁人的家伙,可自己若是不做出一副样子叫他们放心,想必两人会累死在这件事上,便无奈说了句话。
古阵松了口气,留下话约好过几日一同看那镇南城来的戏耍班子后赶忙离开,婉苏则继续磨墨。
少爷,您这写的是什么?没办法,这身子原主的履历上注明了是不识字的,自己可要装像了。且婉苏也确实不会写,只能凭借那一点记忆,再通过上下文联系,识得几个繁体字罢了。
想学吗?冷临提笔蘸了墨,问道。
婉苏点点头,在这儿混,可不是如此简单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可行不通,学会了字,即便被卖了还晓得被卖到何处呢。
为何想学?冷临饶有兴致问道。
不想做睁眼瞎,被卖来卖去,死了就死了,跟猫狗似的,主人家说不追究就白死了。婉苏想了想说道。
冷临听了心里一动,看着婉苏认真的模样,娇小的身子,眸子微微一动。
此后我来教你。冷临笑道,先写下了一个小字。
嘴角微微勾起,冷凌看着纸上的字,越看越觉得舒坦。
与冷临破了案子职场得意不同的是,那边的王取情场失意了。
你想好了吗?可是真的愿嫁?若有半点委屈,自有我为你做主。王取站在关碧儿身后,柔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