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止一案很快便有了定数,徐驸马落马之后,牵扯出了许多台面下的肮脏事,又带出了一众朋党,万太妃一派岌岌可危,若不是庆元帝给她留了一子,恐怕太皇太后便要立即动手了。
你确定,尤老将军快支撑不住了?万太妃吩咐人将安王带下去之后,便开口问到。
尤老将军连着数日竟都没有在众将面前露面了,前几日皇后那边还领了不少药材。除了产后调理之用,还参杂着少许山参等大补续命的药材。万笃捻着胡子,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到:就算是为了生产时用,也用不了那么多,那大补的药材,很可能是送出宫去了。
你的意思,尤老将军情况堪忧!万太妃欲言又止。
北方战事僵持不下,怕有人走漏风声也是有的,所以还是直接从宫中拿了药材才稳妥。又有安胎掩饰,想必……万笃便没再说下去。
皇后已经产下龙子,左右他们那边都已经稳稳的了。万太妃不由得现出一丝愁容,一步步走来,从最初的经营算计,到现在也只能是招架无力了。
有安王,又有先帝临终时的那道密旨,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是成不了的。待安王大了到了封地,你便可跟出去,也就无事了。万笃安慰着万太妃。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万太妃,她连忙唤进了身边的宫女初春,又将安王带了回来。今儿要吃酒,本想把安王留在宫里的,这左眼皮儿一直在跳,索性带去吧,在眼皮子底下安心些。
安王怯怯地跟着初春进了迎庆宫,看着榻上那个满脸笑容的贵妇人,不安地蹭到她的身边。
几岁大的小孩子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这时候的孩童虽理不清大人话里的弯弯绕绕,倒也正好能以本心去分辨对方的表情。言语可以作假,表情却是发自内心的,万太妃只把安王当作一个筹码,只能露出视如己出的笑。
今儿跟着母妃出去吃酒,要记得,不能吃也不能喝。万太妃又抬头问初春:安王都喂饱了吗?
回太妃的话,安王吃了三个虾酥卷,半碗糯米羹并两个果子。初春对答如流,安王的照顾上,万太妃一向是只信任初春的。
吃饱了吧,出了这宫里,不论什么都不要吃,喜欢的回来告诉母妃,母妃给你准备了。万太妃又捧着小安王的脸蛋重复了一遍。
小安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有疑色。
吃了外面的东西,你就会毒死的,记得了吗?万太妃见小孩子没有应有的重视,又将话说得重了一些。被毒死了就跟前几日你看到的那姐姐一样,动也不动了。
宫中处置一个宫女,是常有的事。
小安王这会儿才认真地点点头,却仍是不说话。
皇后顺利诞下龙子,举朝上下尽皆欢腾,万岁又在设宴赏春殿,取普天同庆之意。
万太妃带着安王早早来到,先是私下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将安王带在自己身边坐下。
太皇太后和李天照随后便到了,说了一些场面话后这才开宴。
李天照的长子一出世便被立为太子,皇后和皇太子自然未曾出席,只在宫里休养,配角们却是面上都带了喜色,只不知道这喜色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众人纷纷敬酒,太皇太后想是心情极好,眼睛扫了一圈后这才落到万太妃身上。笑笑说到:万太妃辛苦了,将那我孙儿教养得极好。
万太妃忙站起身客套,语气里却满是警惕。
来来,到皇祖母这儿来,叫皇祖母瞧瞧。太皇太后满眼慈爱叫着小安王。
小安王虽然不喜万太妃,但却是她一手带大的,几乎未曾见过外人,此时怯怯地看了一眼万太妃,却没动弹。
太皇太后的脸瞬时便冷了下来,看着万太妃不语。
众人都看着呢,一时下不来台,万太妃忙对着小安王说:你也吃饱了,去吧,皇祖母想着你呢。
小安王这才诺诺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万太妃,又磨磨蹭蹭地向太皇太后身边走去。
太皇太后的脸色这才好些,看着那小人儿一步步走来,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庆元帝小时候的模样,左手在衣袖里便不禁缩了缩。
那时的庆元帝,还只是一个孩子,也是这般怯怯的,两母子在这杀人后的后宫里,也只能是怯怯的。太皇太后不禁眼睛湿润,心里那紧绷的弦便松了下来。罢了罢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除去万太妃的方法很多,倒也不一定要牺牲自己的皇孙。
小安王小步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双膝跪下便行了一个礼。
太皇太后会心地笑了起来,将小安王拉到身边,亲切地问了问他的情况,那小小的肉肉的手,捏在手里真是让心都化了。
也许是隔辈亲的缘故,太皇太后就算对自己的儿子下得了手,对这个幼孙却是如何都下不了决心了。
来,吃块糕点,是安南那边送进来的。太皇太后右手拿起一块糕点便递到小安王嘴边。
闻着便是香甜无比,小安王刚要张口,忽然看到台下万太妃的眼神,忽地扭了下头。不,不吃。
怎地,不喜这蜜枣味的,那还有桂花味的。太皇太后看着这小童天真幼稚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阵欢喜。
不吃,会死。小安王自小便被万太妃养在深宫,以身子弱养病为借口,轻易都不带出来请安。又怕这个非亲生子太聪明了会不好控制,因此一直不让他接触过多的人,于是便养成了这副性子。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和万太妃皆是一惊,李天照皱皱眉头,呵斥道。混帐,这是安南的特产,安南人都吃得,你怎就吃不得!
小安王见李天照发火,立马抽鼻子哭了起来,万太妃又惊又怕。请太皇太后恕罪,是臣妾教导无方。
太皇太后的脸色慢慢好转,笑笑说到:此等小事,一个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快起来吧,大好日子别因为哀家扫了你们的兴。
说完又哄起来小安王,众人这才纷纷回席,一时间又重归到那其乐融融的景象。
小安王犹自啜泣着,太皇太后没提放他回去,万太妃也只能眼珠不错地盯着,不敢造次。
万太妃看眼珠似的看着小安王,太皇太后想轻笑一声,却又没了心情。转头看着这个酷似庆元帝的小皇孙,一时间是百感交集,左手又紧了紧。
不吃,会死。小安王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太皇太后长出一口气,随即笑着伸手左手,为小皇孙擦起眼泪。
太皇太后边擦边说:莫哭了,看你,男子汉大丈夫的,赶明儿皇祖母带你去放风筝。说到放风筝时,太皇太后的手顿了顿,想起年幼时的庆元帝最喜放风筝。
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太皇太后收回了手,小安王也不哭了。吩咐小安王回到万太妃左右后,皇家酒宴接着进行下去,不多时,太皇太后首先称身体不适便离席,万太妃也带着小安王早早回去。那强大帝国的最高地位者,有些步履蹒跚,虽有宫女扶着,却也好似不支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金子银子已经三岁了,眼看着再过一年便可请了先生来教学了,两个小淘气蛋已是满府上下的鬼精灵了。
这日,银子急匆匆地跑进了易轻寒的书房,用屁股撞开了门,便呼哧呼哧地冲着他喊到:爹,妹妹不好了,爹,快去看看。
易轻寒听了猛地抬头,大步跟着银子走到两个小家伙的屋子。
屋内无人,只有金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爹,爹,咳咳,女儿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