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双子号,我们接到指挥部命令,将协助你们执行‘终末之战’计划。请你们打开偏导护盾,引导我方登陆舰着陆,并与我方人员进行工作交接。
这里是猎户号……我们收到你们的请求,正在向指挥部确认……
……双子号收到……(杂音)……请尽快回复……
猎户号收到……我方无法确认命令合法性,申请提交由军事委员会进行仲裁……
……请求驳回,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的敌人正在屠戮我们的子民,我们没有时间等待委员会的仲裁,请立刻执行命令!
……(杂音)……
……呼叫猎户号,你们在做什么?我舰侦测到不稳定引力场波动,请立刻关闭曲速引擎以及偏导护盾!重复一遍,立刻关闭曲速引擎以及偏导护盾接受检查!
……(杂音)……
……晚安。
赵天河没有太多选择。
他几乎可以肯定,从他违抗命令的那一刻开始,双子号上的中子鱼雷就已经对准了他和他的部下,并且一定会在他进入超空间航道之前动手。
如果他选择听天由命,便等于带着猎户号的全体船员自杀,并将舰上数以万计的中子鱼雷拱手让给那群杀红了眼的疯子们。
为了他所效忠的宪法,也为了地表上的幸存者,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启动曲速引擎的同时,将发射架上的中子鱼雷射向了友军。
这是他一人的决断。
不过也确实得到了一部全体官兵的默许。
他们和赵天河都是一类人,都是保守派中没那么保守的传统军人。
他们宁可将枪口对准自己,也不肯将枪口对准手无寸铁的同胞。
在引力场扰动的掩护下,那枚鱼雷成功命中了双子号。
持续加速的鱼雷能够抵抗偏导护盾的排斥,并在战斗部击穿舰体装甲之后释放高能中子束流。
三千号船员将在一瞬间死去,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而这个过程将没有任何痛苦。
与此同时,猎户号巡洋舰也在同一时间跃迁进入了超空间航道。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因此除了少数参与叛乱的船员之外,舰上绝大多数船员几乎毫不知情。
这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
毕竟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猎户号击沉友军都是事实。
那也是三千条命,不是一句情有可原就能轻飘飘揭过的。
下达命令的人和执行命令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法律的审判,而赵天河也从未想过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他只希望尽可能将责任更多的扛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让自己的部下尽可能少承担一些,由此减轻或者免予处罚。
至于现在,他要做的是尽快把真相带回太阳系,并阻止空天军高层所谓终末之战的阴谋。
那压根不是什么为了文明未来发动的战争,纯粹就是火炬计划的翻版!
这便是猎户号巡洋舰在进入超空间航道之前发生的事情。
而在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便是舰上所有船员都亲眼见证的诡异情况。
他们卡在了超空间航道中……
赵天河将整个事件的始末坦白地告诉了罗一和吴星桓俩人。
无论两人在感情上是否能够接受,他们现在都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指望我的坦白能得到你们的宽恕或者理解,我的过错自然会有法律来审判,并且我无意逃避。但现在,不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渡过眼前的难关。
你们一个是已知的幸存者,一个是舰上最博学的学者,你们是最有希望破局的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赵天河看着吴博士,认真说道。
尤其是你,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我说的那个方法是否可行。
欺骗揭开盒子的观测者……这种事情没有先例可循,也不可能有‘成功的例子’留下来。
吴星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到了自己食指指尖的颤抖。
这将是一场豪赌。
但似乎也是唯一的胜算。
他们必须主动舍弃掉所有一切注定舍弃的东西,这其中很可能不只是生命,还有包括荣耀和信念在内的其他东西……
而唯一换来的结果,仅仅是让能活下去的那部分活下去。
换而言之就是未被观测到的部分,或者说生死未卜的部分。
在这艘星舰上服役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感觉到如此沉重的压力。
面对一双双视线,他做了个深呼吸,镇定地继续说道。
首先我们得改变舰上的布局,包括舰体外侧的涂层、标识……以及在离开超空间航道之前将开盒的人送走。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我们和双子号是姊妹舰,想要伪装成对方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另外两件事情。
看着仔细听着的三人,吴星桓竖起了两根指头,冷静的继续说道。
首先我们必须了解天人,目前我们仅仅是从‘开盒者’的只言片语了解到它们是一群数字生命的集合体而已,并且对地球上的幸存者不怀好意。
赵天河皱眉道。
这不够吗?
吴星桓摇了摇头。
当然是不够的,首先‘开盒者’只是‘观测者’中的一员,他所了解到的信息既不等同于观测者全体了解到的信息,也不等同于绝对准确的信息。
想让两枚碎片严丝合缝的拼接在一起,必须做到每一个棱角都吻合……否则我们就会遭到因果层面的麻烦。
吴梦柯沉思着问道。
因果层面的麻烦是?
这个是未知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毕竟遇到的人不可能告诉我们,吴星桓耸耸肩膀,继续说道,也许我们掉进了黑洞,也许被陨石砸中……当然,这些太小儿科了,我更倾向于认为我们会被关在超空间通道里彻底迷失在时间的缝隙,又或者成为量子态的幽灵,一部分人看得到我们,一部分人看不到。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这种事情过于诡异,他们实在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其实别说是他们,吴星桓自己也想象不到。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理论推测,而他用理论描述的东西恰好又在理论上是看不见的。
赵天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们可以模拟一个数字生命,然后藏在它的背后,这其实并不难……然后呢?
吴星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然后是关键,我们得将观测者送走,而且是尽快送走……只有让他尽快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上,并减少对我们的观测,这样我们才有充足的准备时间去欺骗观测者,在几乎不改变观测者未来的情况下,改变盒子里的我们的未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我们了解的越多,我们可操作的空间就越少。当然……反过来我们必须利用他,我们通过他知道的越多,我们的胜率就越高。
吴梦柯认真的问道。
那么问题来了,得怎么才能把他平安地送走?
吴星桓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如果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只要让他回到那艘科研船,再躺回到休眠舱……然后我们把门关上,再离开那片区应该就没问题了。他下次醒来,应该就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了。
顿了顿,他看向赵舰长。
分歧点就在这儿,被我们带进超空间航道里的应该是别的东西,比如双子号派来的登陆艇?你们不是说他们派了一艘登陆艇过来接管我们的星舰吗,那艘登陆艇应该是出发了的吧。
赵天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将打翻的盒子盖上,再重新打开,我们就会回到彼此的时间线。
吴星桓打了个响指。
没错。
听到他的说法,赵天河和吴梦柯的神色都缓和了几分,就像松了口气似的,心情也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
尤其是后者。
食指按了按眉心,她苦笑着说道。
虽然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但情况好像又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悲观。
赵天河也点了点头。
我们反而从未来的观测者那里得到了关于未来的启示……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罗一却举起了手。
见三双视线看向自己,他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
我其实不太明白……不过也大概听懂了一些。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那个孩子口中的‘天人’?
吧台前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面对这个问题,三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成为天人……
也就是说,要去毁灭200年后的世界。
可就在不久前,他们才为了阻止世界的毁灭而击沉了双子号。
如果他们要去做和双子号一样的事情,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后者击沉,并等到200年后再去做这件事情?
赵天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暂时将其搁置,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两百年之后的事情太遥远了,我仍然更倾向于认为我们和他们处在不同的平行世界,我们的命运未必是完全联系在一起的。
顿了顿,他做出了决定。
先验证吴博士的结论吧,问出关于天人组织的情况。
然后,送那个孩子回家。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繁荣纪元的人们都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的缘故,夜十总感觉这帮家伙神经大条过头了点。
自己一个开着民用飞船闯入军事重地、装着战斗义体差点打伤了现役军人的家伙不用蹲小黑屋就算了,还能大摇大摆的在飞船上到处乱窜。
其实说到处乱窜也不对,他也有不能去的地方。
比如其他甲板以及撞击事故的现场。
而与之相对的是,除了这些地方不能去之外,他可以在下层甲板各个区域随意走动,几乎没有人跟着他。
除去人身自由的保障,他的其他基本权利也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障,几乎和生活在这艘星舰上的船员们一样。
再弄清楚他的底细和背景之前,他们首先认可了他身为人类的身份,并将他当成了人类对待。
这艘星舰上的管理部门还考虑到他情况的特殊性,给他安排了单独的一人间宿舍,甚至还送了他一张记账式的饭卡。
用发饭卡给他的那个人来说就是,如果他真是从未来回来的,这笔债务在遥远的未来大概也被通胀给吃掉了,也就是不用还了。
如果他不是从未来来的,他们会在下船之后给他一张账单,可以等回了地球之后找份工作慢慢还。
虽然学历是个问题,但应该会有很多研究所对他很感兴趣。
每次想到那个处处为自己考虑的工作人员,拿着饭卡的夜十便不禁心生感慨。
这哪里叫保守派。
简直特么的比理想城还左好吗!
他甚至不禁好奇了起来,殖民地的那帮叛军得激进成什么样,才能将这帮他眼中的老好人们衬托成保守派。
另一方面,这艘船上的船员对他的态度也相当的有意思。
一部分人觉得他在扯淡,一部分人信了他说的话,但无论是信还是不信,他们都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都巴不得他多讲两句未来的事情。
下层甲板的酒吧。
坐在吧台前的夜十身旁围了一圈人,这里无论是人数还是嘈杂的环境都是中层甲板那个格调优雅的酒吧没法比的。
听着这个自称来自未来的时间旅行者讲着以后的事情,围在周围的船员一个二个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云间行省居然成了最繁荣的区域?!就那片老工业区?!这……真是难以置信!
喝着别人请的酒,夜十随口说道。
毕竟致远号降落在了那里,他们一开始就开了挂,我上我也行。
一位胸很大的女人抱着双臂,摇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