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这个时机简直太微妙了。
皇帝自己知道命不久矣,必须抓紧时间立下储君。然而周王软弱不成大器,眼睁睁看着老婆被天后活活饿死都只敢啼哭;单超刚毅正直、忠心耿耿,又手握勤王三十万重兵,是辅佐周王的最好人选。
更重要的是,天后在朝中势力深厚,绝不是新君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遍观满朝上下,只有单超这一支带兵的势力,足以与天后余党抗争。
然而现在单超有可能是先帝的儿子,甚至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儿子——那么这个人身上的所有优点,都瞬间变成了最致命的隐患。
他的尽忠为国变成了隐忍图谋,他的能征善战变成了势大难制。更可怕的是此人刚与英国公联手攻陷了长安城,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若他想有所异动,皇位倾覆都在顷刻之间!
张文瓘又道:陛下?
……不见。
张文瓘一怔。
皇帝动了动,阴霾的神情却是被强行掩盖了,再转向单超时已勉强恢复了平和:皇室血脉事关重大,朕不能立刻下定论,从明日起即细细调查探访……只能暂时委屈爱卿一段时日了。
单超十分守礼:陛下所言甚是,臣只愿克己尽忠,别无所求。
——从很早以前皇帝就隐隐觉得他和太子长得像,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眼下越看越觉得不仅与太子,简直跟雍王、周王都如出一辙。而且那低头时鼻梁、口唇的线条,甚至于脸型,都莫名让皇帝联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有没有可能,他真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下意识驱散了这个念头,但怀疑的种子却在内心生根发芽,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似是有点自嘲:朕如今这身体,眼看就快不行了……众位爱卿等朕说完。
单将军与英国公起兵勤王,功在社稷,理应昭告天下论功行赏。然而今日朕实在支撑不住了,且先昭告文武百官,再将天后幽禁于清宁宫,派人日夜看守,不得私通消息……
皇帝胸腔中爆发出剧咳,良久才艰难地挥退宰相,已是神智浑浊不清了:明日再去含元殿大朝会,共商……共商大事。
共商什么大事?
诏立太子,追究武后,论功行赏?
——那么单超这个异姓王还封不封,如果不封,难道当着天下人的面赐下去一杯毒酒?!
一切生死都要拖到明日才能定论,几位宰相的脸色都无比精彩,只有单超定定地答了声:臣遵旨。旋即转身退下。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瞥向谢云,两人视线纠缠,如同交换了千言万语。谢云垂下浓密的眼睫,单超又盯着他看了一眼,才负着龙渊、尚方二剑,手腕上缀着血玉虎符,精钢铠甲尚带血腥,大步走出了紫宸殿。
第104章 驾崩
大明宫厮杀声歇,黑烟未消,不远处士兵来回运水灭火、冲洗宫室,凝固在鲜血将水流染成淡红色, 顺着白玉台阶一级级渗进草地中。
单超止住脚步, 微笑道:尹掌门。
前头一袭深黑的男子转身,亦微笑着作了个揖:平王。
两人并肩向宫门走去, 端着水的小兵躬腰飞奔而过,只听单超悠然道:掌门这个称呼不可再提, 待明日早朝后,怕是单某项上人头都未必得保了……尹掌门这次押宝,真是错得一塌糊涂。
尹开阳嘴角的笑容却加深了, 哂道:无妨。若是一见风头不对就拱手认输, 那还算什么赌徒?自然是要追加筹码的。
两人对视片刻,仿佛达成了某种不出口的交易,尹开阳率先做了个彬彬有礼的请的手势。
暗门在东都经营多年, 洛阳局势迅速平定,诚乃尹掌门首功。单超一边走一边闲聊般道:若不是尹掌门鼎力相助,南军怕还驻扎在东都城外,此番功劳不能不记。
尹开阳谦虚摆手:好说,好说。
回想当初在锻剑庄,与神鬼门误会颇多,后来又在泰山多番摩擦……
陈年烂谷子的往事,还提它做什么?都是误会罢了。
尹开阳确实是个人才,单超算发现了。难怪当年暗门站了魏王李泰,当今皇帝即位后却还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番审时度势的本领当真独步天下。
但,单超话锋一转,说:单某有一事,却不得不请尹掌门谨慎考虑。
尹开阳肃然:请说。
谢统领抚养教导我多年,待我恩重如山,这番感情不得不报……
单超意犹未尽地顿了顿,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尹开阳愣了下,随即失声笑道:你觉得我会下手暗算谢云?
当然并不只是暗算,然而单超什么都没提,只盯着他笑了一笑:有件事我一直非常好奇,尹掌门。
是。
谢云曾多次杵逆暗门,到今日甚至与你势同水火,你当真就不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单开阳脚步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然而那只是顷刻间的事。单超只见他自嘲地捏了捏下巴,缓缓说道:实不相瞒,凡人都有年少轻狂之时,此种由头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单超:?
有一段时间,尹开阳终于说了实话,我总疑心谢云是我亲生子。
单超差点一个踉跄。
直到确认他是隐天青,我便知道不可能是,也曾经对拿青龙印来补全玄武的传说颇为心动,但终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下手。当年泰山武道会上是最后一次打那个主意,但后来苍青雌龙出现……你怎么了?
单超的脸色精彩至极,似乎又尴尬又想笑又往死里憋着,以至于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没……没有……
尹开阳莫名其妙,似乎觉得这种事虽然阴差阳错,但也不值得如此。半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确实长安城门攻破,首功该记在谢云头上。若不是那一箭……
单超收敛笑容,点头说:是。
你看见那一箭了?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