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谢云随手抚过玉栏,转身想往回走,突然脚步顿住了。
谢统领受了伤还坚持夜巡,这份勤勉真是无人能比,我那皇后二姨真该好好赏你——花丛中缓缓走来一个葱绿罗裙的倩影,银铃般的声音中满是讥刺:怎么,对皇后能赴汤蹈火,对圣上就一副冷言厉色,你是皇后养熟了的狗吗?
谢云望着月光下走来的女子,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狐疑。
为何见我却不拜?女子薄怒道:眼里看不见人吗?
……
湖边一片沉寂,半晌谢云终于微微一颔首,若有所思道:……魏国夫人。
第23章 石榴裙
贺兰氏轻轻哼了声,抬手摸摸白玉颈侧的黑发,提裙走上了水榭。
说是轮班执勤,却在此深夜游湖, 谢统领真是闲情逸致。贺兰氏瞧瞧湖面, 又斜眼打量谢云:咦?——既然都受伤了,怎么不早些回府去姣童美婢的伺候着, 为何还在此独自临湖嗟叹啊?
因她走得太近了,谢云便退了半步:多谢魏国夫人关心, 臣正要回府。
说罢他转身就往水榭外走,紧接着只听身后一声娇叱:——等等!
谢云脚步一顿,只听贺兰氏冷冷道:面对皇后你也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吗?
谢云说:不是。
那为何对他人就如此疾言厉色?
……谢云缓缓道:因为……你不是皇后啊。
只有贺兰氏自己心里才知道这简单一句事实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登时面色一白, 呼吸窒住,半晌才控制不住怒道:你别太看不起人了,谢云!知道吗, 圣上早已许诺过扶我登上后位,你以为靠着我那好二姨还能耀武扬威多久?!
谢云失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旧事罢了。谢云转过身,微笑地望着贺兰氏:先皇病榻托孤,谓王氏曰‘佳儿佳妇’,圣上便许诺立王氏为一世之后;梁王初立太子时,圣上不胜欢欣,许诺百年后将万里江山交付于梁王之手;萧淑妃宠冠后宫,无人可缨其锋芒,圣上许诺保她家生生世世荣华富贵……
而如今,梁王赐死黔州,废后萧妃不知埋骨何处,后妃两家墙头的草比坟头都高了。谢云揶揄道:所以咱们圣上的许诺,夫人只管听听就好。
魏国夫人面色刷白,直挺挺僵立在那里。
夜深露重,夫人早回吧。谢云揖了揖手,含笑道:臣告退。
他转过身,还没走出水榭,冷不防贺兰氏突然在身后幽幽道:所以这就是你死忠于皇后的原因吗?你以为皇后的诺言就有用?
谢云置若罔闻,贺兰氏放声冷笑:我告诉你,豺狼本性的人若有机会杀你,绝不会因为曾患难相交就手软放过你的性命!我母亲当年在娘家跟皇后做姐妹时是怎样的?我母亲生阿仁时,皇后曾许诺好好抚养他,现在又是怎样的?!阿仁在宫里——
夫人,谢云打断了她,六皇子是太子亲弟,是皇后在拜祭昭陵途中所生,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吗?贺兰氏冷冷道,那为何皇后毒死我母亲,又生下七皇子八皇子地位稳固以后,就屡次想对阿仁下毒手呢?
不远处花丛中,单超的脚步骤然停住。
身后响起枯枝被压断的咔擦声,他回过头,太子李弘跌坐在地,脸色在月光下震惊煞白。
谢云目光向水榭外幽深的树丛一瞥,继而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武家男子软弱无用,但姓武的女人,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贺兰氏轻移莲步上前,几乎贴在了谢云身后,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效忠皇后究竟是为了得到什么,但所有的东西,皇后能给你的,将来我也能给……
谢云举步就往前走,但贺兰氏突然伸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贺兰氏贴在谢云耳侧缓缓道,眼底有一丝冰冷狠色交杂的妩媚。
皇后当年急欲逃离感业寺,便给圣上写了这首情诗,据说书法缠绵悱恻、落墨柔美动人,圣上一看触动情肠,便把将她从感业寺召回了宫。后来我在清宁宫中见过摹本,却运笔如刀峻丽肃杀,一看就不可能出自女子之手。
贺兰氏弯起嘴唇,如丝般的目光流传魅惑:
是谁摹了这首情诗,为何会出现在清宁宫中,又为何会被皇后收藏着呢?——谢、统、领?
阴影中的花丛里,单超面色微变,视线死死盯着水榭中谢云的侧影。
谢云许久没有动作,半晌才转身望向贺兰氏,只用很平和的声音说了四个字:一派胡言。
贺兰氏扬声长笑。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至今未娶的谢统领你心里最清楚。不过说心里话,我只是不明白谢统领你既然年纪轻轻,又如此的……
贺兰氏顿了顿,视线掠过月光下谢云冰冷俊美的面孔,落在他修长的身形和手中三尺青锋上,不知为何话音骤然就带了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温软柔媚:……如此的人才,为何就在一棵老树上吊死了呢?我刚才说了,皇后能给你的我将来也能给,皇后不能给的,我也能……
她上前将柔荑轻轻覆在谢云持剑的手上,水润红唇微微弯起。
然而谢云面无表情,半晌道:夫人。
什么?
你刚才也说了我府中姣童美婢甚多,尤其最近新进了个漠北美人,堪称世间绝色。
谢云用毫不掩饰的挑剔目光上下打量贺兰氏,继而缓缓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所以我现在突然觉得,如此良辰月夜,还是回府去陪她们比较好……你觉得呢?
贺兰氏的表情瞬间就僵了,紧接着脸颊腾地一红。
……谢云!你别太目中无人!她踉跄退后,厉声道:以为有武后护着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总有一天,武后、武后——
谢云微笑道:夫人小点声,若是给人听见,怕是这个皇后之位就要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