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你一定要在下请来杵作,再去周围寻访昨晚是否有走失的贫苦人家姑娘,最后才肯说实话,是不是?
年轻男子精悍的身形如同青松般挺拔,日光从他身后照来,勾勒出仗剑而立的光影,长长映在了青砖地上。
……傅老夫人剧烈发抖,众目睽睽下张了几次口,才咬牙迸出一句:你这妖言惑众的——
不必说了,母亲。一个带着叹息的声音突然响起,说:大师所言不错,傅某佩服至极。
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陈海平悲愤道:表兄!
只见首座上,傅文杰将一直遮着额角的手搁在案几上,露出苍白的脸来,缓缓浮现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陈海平霍然起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容呢?难道你们真的——
想容很安全,昨晚被我们送去了后山别庄,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她的安危……傅文杰指了指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苦笑道:在下是打算以李代桃僵之计,逃过神鬼门的逼婚,而你们眼前这具尸体,是蔽庄昨晚连夜出去买的粗使丫头。
他这话一出,人人都骇呆了。半晌才有几个年长的青城弟子不赞成道:少庄主!人命关天,这如何使得?
其他有些年轻气盛的纷纷也附和:就是!锻剑庄数十年基业,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好歹还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家业,竟然这样草菅人命,让九泉下的老盟主如何抬头!
声讨此起彼伏,傅文杰环视堂下众人,脸上悲哀的神情更重了:各位稍安勿躁,在下知道如此行事不妥,只是百般无奈才行此下策……这粗使丫头的父母也得了大笔银两,都心甘情愿,绝无坑蒙拐骗之说……
他还待解释什么,却被单超带着怒意打断了:心甘情愿?谁知道是不是在锻剑庄百般威逼下的心甘情愿,谁知道是不是——
那姑娘也心甘情愿么?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响起。
傅文杰瞬间哽住,登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单超回头一看,只见谢云侧肩靠着石柱,双手抱臂,轻纱之后神情冷淡。
他不像在场任何人一样愤怒、同情、或急不可耐大声指责,硬要形容的话,他甚至有些疏离于这堂上所有混乱的情况之外。
然而不知为何,当单超看见谢云时,内心突然一定。
似乎潜意识中他知道这个人站在自己身边,不论情况变得多么诡谲、危险和不幸,龙姑娘都会和自己待在一起,一如既往,从无改变。
你们懂什么?这丫头不死,我闺女就得嫁去那武林邪教,我闺女又何其无辜!傅老夫人一把推开要来搀扶自己的丫鬟,用拐杖指着单超,大怒道:天底下竟然还有你这么心肠歹毒的人,我今日才算是见到了!我锻剑庄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些?盼着我姑娘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你就能得到一分好了是不是?——是不是!
老夫人的哭喊声嘶力竭,那目光怨恨得似乎淬了毒,然而日光阴影中单超的面容却无动于衷,甚至连声音都一丝触动也没有:锻剑庄被神鬼门逼婚的事,哪怕再冤屈再无奈,都不能把第三者无辜的性命牵扯进来,没人有权利用银两买断别人的生死。
他翻腕抽出背上的七星龙渊,手持剑鞘,横向众人,缓缓展示一圈。
男子深邃的目光凝重坚定,仿佛于无形中,又有种无坚不摧的、压倒性的力量。
若今日神鬼门逼婚不成,欲灭门锻剑庄,则必先折断我手中之剑,跨过我七尺之躯;届时我相信在座各位甚至整个江湖武林,都不会眼睁睁袖手旁观。
但若有任何无辜的人死在这里,哪怕只是个贫苦人家的普通姑娘,哪怕只是个贱如蝼蚁的粗使丫头,都和整座锻剑庄灭门并无任何不同——
单超的每一句话在沉寂的空气中回响、震荡,越过桐木红漆和雕梁绣瓦,响彻这日光下屹立了无数岁月的庄严正堂。
你傅家大小姐的终生,武林第一美人的婚事,乃至锻剑庄百年基业的煊赫堂皇。
在我眼里,都和此刻堂下这个粗使丫头的命,是一样的分量。
第11章 袖手灯
长安,大明宫。
夜深银汉通柏梁,二十八宿朝玉堂。
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夜空,寝殿中,正微阖双目听内侍念书的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
片刻后一个襕衫太监跨过门槛,快步走进大殿,手臂上赫然停着一头小鹰!
圣人,太监躬了躬身,继而上前将鹰腿解下来的一只银管双手奉上,低声道:请看。
皇帝接过银管,却不急着打开,端详片刻后才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冷笑:暗门信鹰,真是好几年不见了……原来他们还记得朕这个主子。
太监深深欠下身体:一日是主子,终身都是主子,圣人所言甚是。
周围静悄悄的,内侍早已收了书,低眉顺眼地退在一旁,偌大寝殿中只能听见远方夜虫鸣叫遥远的声响。
半晌皇帝终于从鼻腔中轻轻哼了声,从银管中抽出纸卷,打开来一看。
圣人,内侍从门口匆匆上前:皇后殿下来了!
香风中裹挟着细微的珠翠撞击远远拂来,环佩叮当、裙裾及地,一级级登上白玉阶,大步穿过中庭。这偌大帝国的皇后仅带着随身宫女,于寝衣外披了件毛氅,便疾步来到了紫宸后殿前,在宫女们徐徐拜下的同时弯了弯腰,朗声道:陛下。
——武后虽年逾四十,却依稀仍有青年时的容颜。多年来权力巅峰杀伐决断的经历让她看上去并无任何妇人娇弱,反而有种硬朗、得体、又从容不迫的,极有魅力的风韵。
皇帝打量她半晌,淡淡道:皇后何事前来?
武后道:侍卫报宫中有信鹰飞过,我以为前线生变,才匆匆赶来,望陛下勿怪。
这些年来只要是在内廷中,武后在皇帝面前一向是以我自称,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
你消息倒灵通。皇帝叮当一声将银管丢在案上,突然问:——禁军谢统领呢?
武后眼底神情微变,没有直接回答:禁军统领无令不得出京。
是吗?
是。
那谢统领人呢?
今夜不当值,理应人在统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