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夏天
说是叔侄，但其实也就差四岁而已。共同话题和爱好构筑起的桥梁，曾经轻轻松松就横贯在了「辈分」这条河上。顾音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碗麻辣烫，转头看向隔壁桌谈笑风生的顾言商，即便带着笑，那侧脸的线条也是凌厉分明，鼻挺唇薄，在明亮的白织灯下居然有种不真实的清俊。而他眼角那道伤痕在经年累月的代谢下竟然会融合得好像眼尾稍的延续一样自然，除了她之外，大概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就算没有顾家的财富依托，就凭这张脸的诱惑力，顾言商也会得到万众瞩目的。他不是顾家的孩子……顾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想到这个，九三年的夏天，开始在记忆中慢慢清晰。季候风让那年的雨季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捱到放晴。顾音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后面几天也不会有强降雨了，爸妈也就不会担心坐飞机的安全，她的书包里每天都揣着那两张BEYOND演唱会门票，在少女天马行空的幻想里，带着这两张票，她随时都能够出发。左等右等，也不见平日里那辆四缸奥迪。虽然顾振东无比期盼能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毫不掩饰自己对女孩的不屑，但在金钱方面却从不会亏待女儿，上学期间每天都派自己的司机接送顾音。放学时间的校门口格外热闹，顾音踮起脚左顾右盼的样子，一看就是着急。"顾音，今天你家司机没有来接你吗？"身旁停了一辆黑色雅阁，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我送你一段吧？"是班里家世相当的男同学，礼貌和涵养都好，即便主动提供帮助，也不忘亲自走下车来到女孩身边询问。顾音的回答淹没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她下意识偏过头。铃木王原装进口的摩托车，在那个年代一辆就是普通职工一年的收入，而这一辆是特别限定版，外观和普通的型号一样，但配置却高了好几个档次，整个江城也没几辆。仔细看车标，尾部一个小小的字母s。稍微懂点的人猜测，是special（特别）的缩写，但其实，是「商」这个字的首字母。车如其主，一样张扬的很低调。"谢了，我坐我叔叔的车回去就行！"顾音匆匆和男生道别，快步小跑着冲到顾言商身旁，乖巧地喊了一声，"小叔叔。"顾言商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干脆利落地说了句："戴上。"夏日的傍晚，阳光懒懒地照在地面水洼，倒影中清晰地看见，顾言商把刚从自己头上摘下来的那顶头盔，戴到了顾音的头上。"那你怎么办？"顾音觉得不太妥当，"骑摩托车很危险，一定要戴头盔的。""坐摩托车更危险，一定要戴头盔的。"油门给足了之后，摩托车几乎是弹射出去，顾音猝不及防，险些惊叫出声。上车容易下车难，她咽了咽口水，用力抱紧了他的腰。风声呼啸，顾言商的校服衬衫被吹得鼓了起来，顾音的思绪随着头发一同乱飘，她曾经无意中听到几个高年级的女生说起这辆车，其实她们哪里懂车，说来说去都是顾言商。她们说，顾言商骑着铃木王，比天若有情里的刘德华还帅。几滴汗被风刮着，啪嗒啪嗒落在她手背上，她脑子里正想这部电影，仿佛滴落在女主角手上的血也滴到了她这里。顾音赶忙回过神，这部电影里刘德华的结局不太好，像他不吉利。电影有结局，人生却还不没到结束的时候。第二天，还是骑着这辆摩托车，顾言商遇上了车祸，大出血连带着把所有的秘密揭开。原来他不是爷爷的儿子，不是顾家的孩子。那年错过了的演唱会，也成为绝唱。九三年六月之后，世间再无黄家驹。"小侄女，发什么呆呢？给叔叔们拿几瓶可乐去。"回忆戛然而止，顾言商眼神慵懒又深邃地望着几步之遥的顾音，那一霎那，顾音忽然鼻尖泛酸，好像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初中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