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至
大雨从凌晨一直下到早上六点。顾音低头看了眼手表的功夫,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父亲顾振东脸色难看地走出来,以一贯颐指气使的态度对她说道:"打电话给罗律师,叫他尽快赶过来,还有,早上的月度例会你替我去主持,先不要透露昨晚的事。""那市场传讯部需要准备新闻稿吗?"顾音一边翻着手机通讯录,一边询问。电话接通之后,她简单地说了几句,罗律师表示会立刻过来,顾音道了谢,挂断电话,继续对父亲说:"昨天的动静有点大,说不定会有记者蹲在医院外面等着捕风捉影写点什么。"她的顾虑不无道理,兆峯这么大的企业,稍有风吹草动,股价也跟着动,再加上顾家这几年的传出来的豪门恩怨沸沸扬扬,因此不管是娱乐圈还是财经界,都很关注他们的动态。顾振东没说话,他幽幽地回望了一眼。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他的父亲,也就是兆峯集团的董事长顾兆棠,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老爷子昨晚心脏病突发,紧急送到医院抢救,目前刚刚度过危险期,还在观察中。谁知道,老爷子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律师。自己年事已高,心脏病的发作往往很突然,并不是每一次送进医院去抢救,都能够有这份幸运,这点顾兆棠很清楚。顾振东心里当然更清楚。罗律师是董事长的私人律师,不负责公司任何法律问题,仅仅受雇于董事长个人,喊他过来代表着什么,无需顾兆棠多说,顾振东也深谙其中意味。无非就是关于遗嘱呗。但早几年前,老爷子就说自己已经立好了遗嘱,现在找律师,那就是要改。至于他想怎么改,那估计就没人拿捏得准了。想到这里,顾振东将目光移回自己女儿的身上,忽然问了句:"昨天上救护车之前,爷爷抓着你的手说了什么?"到底还是问了,称呼也从刚刚的董事长改成了爷爷,看来是准备打亲情牌,顾音心里早有准备,一张乖巧的脸上溢出天真:"爷爷让我拿药给他。"说完后,又赶忙收起那副纯真的嘴脸,紧张起来:"爸爸,是出什么事了吗?"毕竟也是浸yin商场多年的老狐狸,虽然天资平平,但顾振东不是傻子。曾经有人教过她,如果你要说谎,既不能把别人当傻子,也不能把自己当傻子,真话掺着假话说,半真半假地最让人猜不透。而且要点到即止,善于把问题抛回去给别人。刚才顾音一前一后两句话,单独拆开来看,第一句话是绝对的假,第二句话又是绝对的真,可这样真真假假揉碎了从顾音脸上表现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分得清的了。"没事,你先去公司吧。"顾振东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昨晚的情况太突然又太混乱,他们急匆匆将顾兆棠送上救护车的时候,老爷子正紧紧抓着顾音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当时忙着救人,他没顾得上问,这会儿老爷子才恢复点意识,就要喊律师来,不免让顾振东紧张起来,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最终让他想到了这个片段。平常顾音就和顾兆棠比较亲,在公司的时候端水送药也都是她亲力亲为。那么短的时间,说不了什么重要的话,没准老爷子是真糊涂了,光想着让顾音找药给他。"音音。"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顾音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他上一次这样亲昵地喊自己的名字,竟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她的背影顿了顿,停下脚步转身:"怎么了,爸爸?""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对吧。"这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顾音绝对相信,当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只不过在他定义的范畴里,家人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比如同父异母的弟弟顾泽杨,那肯定是首位,而她这样无足轻重的大女儿,因为还可以利用利用,大概能够在排在中间,至于末位嘛,自然另有其人。顾音淡笑着,没接他的话,不痛不痒地回了句:"爸爸,我先去开会了。"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渐渐散去,她快步走进电梯,手机震动了两下。「找到顾言商在哪里了」「位置信息:宁城海湾区56号好难吃麻辣烫」???做餐饮,取这种名字居然还能存在着?顾音撇了撇嘴角,笑意在嘴角晕开,她这位小叔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务正业啊。短暂的轻笑之后却是无尽的惆怅,顾音反复回想着昨晚的画面,一片混乱之中,爷爷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满眼期待地喊出"言商"两个字。他几乎不能呼吸,仿佛随时闭上双眼就不会再醒来,可是在他自认为生命抵达最后一刻的时候,喊出来的却是这个名字。罗律师过来意味着什么,她也很清楚。如今兆峯集团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在顾兆棠手里,但他有两个儿子,偏偏这两个儿子关系还并不融洽,无论给哪一方偏多,另一方都会慢慢被稀释。但如果平均分配,一人都给一半的话,双方又都达不到百分之三十四,就会失去一票否决权这个重要的控制线。顾音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出一行字。"通知一下,今天的月度会议我来主持。对了,再帮我订张下午的机票去宁城。"她走出医院,熙来攘往的车流在眼前蜿蜒浮动,从这个角度去看,对面那一排排整齐的建筑好似漂浮在滚滚车流上的船只,而上面挂着封顶大吉的字样就是高扬的风帆。这个楼盘是她经手的第一个项目,如今交付在即,算是给顾音这份作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绿灯亮了,顾音朝前走。好奇怪,明明刚才看着对面的时候,觉得肩膀上轻了一点,怎么这会儿又感觉反而更重了。___________没试过现代,搞个玩玩。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