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任何思考和犹豫,他双手持刀,狠狠地劈下去。就在陆少微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一刹那,他突然就可以呼吸了。他被腥臭的、guntang的血淋了一头一脸,笼罩在眼前的黑雾突然散了。他愣愣地望着没有了头颅的彭六往旁边歪去,轰然倒地,现出立在身后的颜澄。颜澄喘着粗气,仿佛一口气跑了百八十里,他身上俱是血迹,血也溅到了面具上。咳咳咳咳咳——陆少微死里逃生,蜷缩起来,咳得惊天动地。颜澄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手一松,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作者有话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动~好了,这边的剧情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土匪窝里当大哥和大嫂(不是第五十三章怕在水中游了一路,等谢燕鸿着一口气再次用尽时,他们便停了下来,静悄悄地浮出水面。他们游得并不算太远,此时,扒着岸沿往回看,能看到原本追逐他们的狄人骑兵,从原来的几十人增多到近百人,他们的马旁,跟着几只凶狠的獒犬,正在河岸边嗅来嗅去。撵了他们一路,估计也知道他们没有后手,狄人要抓活口。再游远一些。长宁轻声说。谢燕鸿点头,长宁安慰他:不要怕。不怕,谢燕鸿牵他的手,说道,走吧。又断断续续游了大约一刻钟,两人都冷得有些受不住了,浮出水面一看,与狄人的距离并没有拉开。獒犬一路嗅闻到水边便失去了踪迹,一猜便知是入水了,狄人便一路沿水搜索。在水里游怎么能快得过马,被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不如趁早出水。长宁一撑岸沿出了水,回身将谢燕鸿也拉了出来,凉风一吹,冷得两人打了个激灵。岸边立着好些胡杨木,虽不茂密,也能稍微遮掩行踪。谢燕鸿深呼吸一口,感到了风中有细细的沙砾,往西边看去,远处依稀可以见到有起伏的沙丘,高者如山,那里便是百里沙海库结沙。那边能否躲藏?谢燕鸿低声问道。长宁摇头:沙海难行,没有向导,我也没有把握。两人穿行于胡杨林中,尽量与狄人将距离拉开,起码拉开到箭矢够不着的距离才好唤马。胡杨木才将将抽芽,到处是星星点点的嫩绿,马蹄声与犬吠声一直在他们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谢燕鸿开始焦躁起来,但也只能埋头往前赶,别无他法。长宁攥紧他的手,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很快,狄人的獒犬就会嗅闻到他们上岸的地方,踪迹无法藏匿。长宁开始觉得有些恐惧,恐惧于他来说很陌生,带着谢燕鸿在京城被禁军围追堵截时没有恐惧,在魏州城外命悬一线也没有恐惧。这时候,他却有些怕了。他们是不是不应该在关内流连,是不是应该趁着冬日里出关西行。他们是不是不应该仅凭二人之力,引来狄人的注意力。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做错了。谢燕鸿仿佛察觉到什么,反握长宁的手,轻声说道:不要怕。长宁说道:我将马唤来,这里树密,箭一时射不到。马一来就赶紧沿河往南跑,无论如何都不能停。马哨吹响,马儿一来,他们的行踪必定暴露无余。这时候,就是赌一把,看他们的马来得快,还是狄人来得快。话音刚落,长宁便将大拇指与食指相对,抵住舌尖,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声。几乎是同时,远处正在搜索的獒犬耳朵抖动,抬头望向这边。长宁背靠着一株粗壮的胡杨树,谢燕鸿伏在他怀中,两人大气不敢出,两颗心隔着胸口,争先恐后地猛烈跳动,生怕在此时就引来了狄人注意。谢燕鸿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不过是几息之间,他便听到了马蹄声。与此同时,远处的獒犬发狂般吠叫起来,狄人也大声吆喝着,策马过来。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浑身漆黑、四蹄踏雪的骏马踏风而来,乌兰替它精心养护的鬃毛在风中飘扬,小乌紧随其后,它们本就松松绑着的缰绳已经散开,但它们仍旧一前一后地跑来。茂密的胡杨林也挡不住轻巧灵动的它们。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刻,长宁一刻也不等,说了声上马便双手掐住谢燕鸿的腰,将他提溜到自己的马上。谢燕鸿忙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我为什么上你的马!长宁没回答他,狠狠地在黑马的后臀处拍了一巴掌,黑马长嘶一声,纵跃而出。小乌已经知道要跟着了,此时也随之跃出。跃出这一下力度太猛,谢燕鸿被迫放开了长宁的手,往前猛地抱住马脖子。谢燕鸿惊惧不已,胸中仿佛有个大洞,心直直坠入洞中。他抱着马脖子,猛然回头,正好见到长宁抽刀,双手握住刀柄,立于初春的胡杨林中,立于他与猛冲过来的狄人中间。不行!谢燕鸿在颠簸的马上握住缰绳,边勒马边喊道,停!停下来!谢燕鸿终于知道长宁为什么让他骑自己的马,因为这匹马根本不听他的,谢燕鸿发狠,用了死力气,马嚼子勒得黑马吐出白沫,它也压根不停。眼看着跑得越来越远,马上都要跑出胡杨林了,谢燕鸿目眦欲裂,想也不想,翻身滚下马。初春的泥土柔软,但谢燕鸿还是被摔得眼前一黑,下意识抱住头,在地上猛地滚出好多圈才停下来。他眼冒金星,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两匹通人性的马都停下来了,小跑着过来,甩着尾巴在他身边。他拽着马镫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甩了甩头。这回他骑了自己的马,小乌温顺,驮着他往回跑。黑马无可奈何,甩了甩头,也跟在后头。寡不敌众,谢燕鸿没想硬拼,他连刀都没抽出来。远处,狄人已经驱马,将长宁围了起来,另有几骑追上来,正好与回头的谢燕鸿碰见。狄人见他自投罗网,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谢燕鸿主动下马,双手摊开举起,便有一个狄人下马来,搜走他腰间的弯刀,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胁迫着他往前走。长宁立在包围圈中,狄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箭矢刀尖全部指着他,他浑然不惧。见谢燕鸿被刀架着脖子过来,他轻合上眼,再睁眼时,眸光深沉,神色镇定,开始朝那狄人的头领不知说些什么。谢燕鸿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懂,内心焦灼。他说,你是梁朝的将军,他是你的随从。谢燕鸿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那名狄人少年,此刻他骑在马上,正好在谢燕鸿旁边。他不仅会说话,还会说汉话,虽然有些口音,但也堪称流利。他年纪应该不大,声音嘶哑,脖子上还有谢燕鸿留下的掐痕。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威胁般动了动,谢燕鸿感觉到了刀刃的凉意,他无心再看那少年,只专心看着长宁,试图从这些陌生的音节中听懂什么。那少年看他一眼,满含恶意道:将军可以活,随从不可以活。谢燕鸿急得上前一步,刀刃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刺痛。挟持他的敌人骂了一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回来。狄人头领喊了句什么,牵狗的人将吠叫不止的獒犬牵过来。此时,谢燕鸿也顾不上别的了,朝那少年问道:你们要干什么?!你的随从是个勇士,北狄赞赏勇士,能活就放。那少年说道。什么活?怎么活?谢燕鸿一头雾水,但他马上就懂了——长宁的长刀被拿走,扔在一边,他手上只拿着一把匕首,牵狗的人一松绳,獒犬吠叫着扑向长宁。那不是普通的狗,是狄人专门驯养用在军中的,爪牙锋利,身躯庞大,不像狗,倒像是狼。长宁就地一滚避开,伏低身子,横执匕首,挡在身前。獒犬一击未中,也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目露凶光,涎液自嘴角流下,淌了一地。两相对峙,围在旁边的另外几条狗,吠声震天,惊得几匹战马都有些不安了。獒犬突然发难,闪电一般扑向长宁,这一回,他没有避,獒犬尖利的牙齿咬进他的小臂肌rou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匕首也直直插入獒犬体内。虽然刺中,但未曾致命,獒犬沉重的身躯将他压在地上,牙咬得更深了,几乎要将他的手臂咬穿。长宁拼命抵住想要咬向他咽喉的狗嘴,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匕首深深地送入獒犬的身体内。谢燕鸿觉得自己血液都要凝固了,大喊道:长宁!仿佛过了许久,长宁猛一翻身,将獒犬的尸体掀翻在地。他用力太猛,獒犬沉重的尸体滚了两圈,滚到了其余狗的脚边。似乎是被同类的尸体吓住了,几条狗夹着尾巴退了两步,吠叫顿止。长宁站起来,两手都是血,左臂是自己的血,犬齿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了几个血洞,还撕去了一小块rou,另一手是狗的血,淋淋漓漓地从顺着匕首的刀刃流到地上。谢燕鸿看向狄人的头领,他看上去脸色阴沉,不像是想遵守承诺的样子。死了一条狗,还有这么多条狗,就算长宁把每一条狗都杀了,生死还是掌握在这群狄人手里。信任敌人的承诺,这是最笨也最自欺欺人的行为。谢燕鸿眼睛通红,牙关咬得太紧了,下颌都是疼的。他猛地往架在脖子上的刀上撞,挟持他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刀往后撤。趁此机会,谢燕鸿屈肘撞向他持刀的手臂,准确地击中了麻筋,手松刀落。瞬息之间,谢燕鸿抓住了刀,什么也顾不上,反手便挥。刀划过旁边的马,又划过了阻挡不及的人。马受惊吃痛,仰天长嘶,前蹄高高抬起,将马上的少年甩落在地上。一片混乱中,谢燕鸿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跟随本能。他挥刀抵住那少年的脖子,大喊道:不许动!作者有话说:长宁:猛男恐惧第五十四章恒珈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谢燕鸿从被劫持者变成了劫持者,刀刃紧紧贴着那少年的脖颈,刀刃锋利,吹毛断发,有细密的血珠从刀刃与皮肤相贴处冒出来。那少年颇感意外,但不见惊慌,仰着头,小声说道:没有用。谢燕鸿冷然道:有没有用,这不就知道了?刚才动手时不过是凭直觉,此时,见狄人箭矢刀尖俱都指着他,却按而不发,谢燕鸿心里渐渐有了把握。他捏着少年的双手手腕,刀架得紧紧的,扬声说道:退后!这回,不需要任何人翻译,狄人俱都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着看向他们的头领。谢燕鸿更有把握了,厉声喊道:留下我们的东西,退后!狄人竟真的驱马后退,谢燕鸿小声对那少年说道:看来你不简单。不多时,狄人驱马退后了好大一段距离,在远处虎视眈眈。谢燕鸿见长宁重新将长刀捡起来,斜背在身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将这小子绑起来。闻言,长宁走过来,直接将衣服下摆撕了,一根布条绕在自己的左臂上,用牙咬着死死绑紧,将血止住,另一根布条一分为二,将那狄人少年的手和脚绑紧,将他扔到马背上。知道此时,谢燕鸿才稍微放松一些,感觉到一阵眩晕袭来。长宁忙将他扶住,他这才发现,自己衣襟上全是血,抬手一摸,脖颈处一阵钻心的疼,那是刚才被刀划的,伤口颇深。没事,谢燕鸿摇摇头,说道,得先把他们甩掉。他们各自上马,狄人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此刻他们唯一能走的一条路就在眼前了——百里沙海库结沙。不能去,那少年像货物般被放在马背上,硌得快吐了,大声说道,没有向导,找死!但马上的两人,谁也没回答他。走进沙海,还有一线生机,不走进去,才真的是找死。果不其然,他们策马踏入无边沙海,后面的狄人都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停在了沙海的边缘,踌躇不前。两人快马加鞭,马蹄扬起阵阵沙尘。这是谢燕鸿人生中第一次进入沙漠,刚踏入时,触目可见还有些嫩草零星洒落在沙间,再往深处走,就毫无绿意了。放眼看去,尽是起伏的沙丘,连绵不断。幸而此时是初春,尽管天气晴好也不热。只是风大,风掀起沙,直往人的脸上打。谢燕鸿想到脖子上的伤口,便学着长宁,将衣服下摆撕了,绕在脖颈上。他这时候才发现,脖子上的伤口血没止住,布条一绕上去,便被血浸透了。他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长宁一直没说话,一声不吭的。他看向长宁受了伤的左臂,扎上去的布条也是被血浸透了,有血珠洇出来,缓慢地滴在地上,没入暗黄色的沙子里。长宁!谢燕鸿失声叫道,你怎么样了!仿佛慢了半拍,长宁甩了甩头,勒停了马,看向他,脸色发白,目光尚算清明。太近了,他哑着声音说道,得再跑远一点才能停。的确,得再往里走一点儿才安全。你的伤怎么样?头疼不疼?如果支撑不住,要和我说。谢燕鸿担忧地道。没事,长宁说道,别怕。那狄人少年在马上这样颠簸着,早就吐了一回晕过去了。两人也没打算顾及他,一路快马加鞭往库结沙深处走,就这样一路不停地跑了几个时辰,举目四望,皆是无边沙海,狂风猎猎,沙石磷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