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再次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颜北栀居然问了一个这么玩不开的问题。这几乎等同于问你喜欢爸爸还是mama,大部分只会出现在学龄前儿童身上的提问,无趣到几乎能让人发笑。果然,下一秒,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很响的嘁,似是嗤笑当事人的无趣。玩游戏而已嘛,别怕得罪人啊!没劲。说不定人家是想先问清楚盛大少爷的家庭情况,好为后面嫁过去做准备呢……嫁进去?妈耶,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啧啧啧啧啧。嘘,小点声——天色暗,火光一簇一簇地在空气里散动,光线不够明确。再加上场地人太多,不止他们两个班,还有其他班级同学在附近吵嚷笑闹。那些窃窃私语般的嘲讽,盘旋在风的阴影里,并不能马上确定来源。幸好,颜北栀不介意,完全当成没听到,依旧好整以暇,表情冷漠淡然。当然,盛厌却倏地沉了脸色。少年人眼神凌厉,随意地往旁轻轻一落。霎时间,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盛厌这才抬眸,注视着颜北栀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舅舅。……颜北栀怔了一下,没有立刻作声。盛厌以为她没听懂,转了圈手指上的荆棘戒指,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是问最喜欢哪个长辈么?我舅舅。盛厌不知道颜北栀提问的原因,但她这个性格,能参与进集体活动就不容易,想必就是随口一问。她对自己完全不好奇。或者说,她对什么都不好奇。但,哪怕是没意思的问题,只要颜北栀开口问,盛厌都会认真回答。……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气氛重新回暖。颜北栀整个人没入黑暗中,贝齿轻轻咬着唇,垂下眸,目光停滞,任凭篝火在眼前噼里啪啦地跳跃,只兀自出神。没想到,她只是随口试一试,想要为之后做个铺垫,居然就直接从盛厌口中试出了那个关键人物。盛厌的舅舅。卢潭。这不就是陈丹彤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么。真是巧也不巧。颜北栀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跳便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直至狂跳不止,难以自已。关于器官移植,很早之前,网络上就有过各种讨论。除了手术难度以外,大部分集中在伦理与人性上。例如换了心脏,是否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等等。各类小说也曾以此为基石,进行过文学创作。然而,颜北栀作为当事人,却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爸爸没了就是没了。人死了,无论他的心脏在哪个胸腔里跳动,都不再是他了。当然,盛家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也不可能让他们见到卢潭。陈丹彤又对他们一家恨之入骨,病情严重时,提到一点点相关就会发作。以至于,这么多年,颜北栀从来没见过卢潭。现下,颜北栀却有种预感。只要继续下去……只要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她会和卢潭对上面。这个间歇性毁灭了她人生的人。真相到底是什么?昏暗中,颜北栀深深地看了盛厌一眼。想来,无论是什么,总归叫人心里发怵。但她虽年少,却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后面几天活动,颜北栀一直有些游离,坠在人群外,显得不在状态。不过她素来低调少言,平日基本也只和宗想想一起行动,除了特意去关注她的人,基本没有人会在意。而宗想想本人,除了睡觉时间,一直沉迷与越暄卿卿我我,竟然也没有发觉几分异常。似乎所有空闲,全部能留给颜北栀自己,用以酝酿一个世纪风暴。不用上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到了最后一晚。晚饭过后是三校联合的文艺汇演,但彩排从下午三点多就已经开始。除了宜光,还有另外两所学校也在基地里,便由基地牵头三校,一起组织,也比较热闹。t班不强迫参加。颜北栀干脆利落地直接走掉,回寝室看书。在外一整周,虽然她每天依旧抽空背单词、做题保持手感,但毕竟不是每天上课,难免总觉得荒废了一些。再加上,过不了多久,高二又要开始期中考试。这是颜北栀第一次参加t班的测试,据说和以前在b班那种普通班很不同,却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不同,还是得做好万全准备,表现到最好。毕竟,盛厌给了她到t班就读这个机会,她当然应该要利用起来。无论是哪方面。渐渐地,最后一抹斜阳隐入天际,颜北栀直起身,将笔记本合拢,放回包里。再抄起手机,打算下楼遛个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宿舍楼里寂静无声。走廊里,脚步声盘旋回荡,平白显得清脆寂寥。应该所有人都去参加那个文艺汇演了。说是什么隔壁学校的校花校草主持,弄得噱头很足,吸引了很多话题度。颜北栀抿着唇,眯了迷眼睛,脚尖踩到最后一级台阶上。倏地,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将少女周身清冷疏离的仙气儿打破,拽回人间来。栀栀。盛厌小少爷的声音很好听,人却不好惹。唯有和颜北栀说话时,能听出点玩世不恭里的愉悦情绪。这会儿,他手上拎了杯奶茶,是宗思思常买的那个网红品牌,平时找跑腿排队都要等上许久,连锁店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荒郊野岭的基地周围。见颜北栀仰头看过来,盛厌勾起唇角,连眉梢眼角都落了点绵长笑意,愈发显得矜贵夺目,高不可攀似的。他脚步加快几拍,眨眼间,人已经停在颜北栀面前。奶茶也被顺势拎到她手边,强迫性地交换了主人。奶茶还是温热,杯壁与手掌相触,热度传递过去,在这个春夜里,是刚刚好的暖。颜北栀动作微微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盛厌挑眉,言简意赅:没找到你人。颜北栀不解:你有事吗?这句并不是失去耐心的反问句,而是很正常的询问句,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意味在内。对此,盛厌接受度良好,笑了笑,继续回答:没有。颜北栀:……话虽如此,他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调转方向,换到颜北栀身边,打算与她一起走。颜北栀在女生中个子不算矮,加上她向来身姿挺直,亭亭玉立,脖颈修长,没有弯腰驼背、懒懒散散缩脖子的坏习惯,随便穿一双运动鞋,将将一米七,视觉上显得非常高挑。但盛厌实在太高了,188的个子,和她差了二十公分还多,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拉出显著身高差。因而,哪怕两人都是清瘦提醒,走在影影绰绰的路灯光线下,盛厌的影子依旧还是能兜头罩住颜北栀的,密密实实地将她拢住,分毫不露。今夜,外头依旧夜风微凉。和前几日的夜晚没什么变化。颜北栀没有喝那杯奶茶,只是拿在手上。两人不急不缓地沿着小路走出一段,女生宿舍楼被灌木遮挡,悄然消失。距离文艺汇演的场地近了许多,远远地,能若有似无地听到音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唱歌,热热闹闹的。颜北栀停下脚步,扭头,余光觑了盛厌一眼。盛厌立马感知到视线,慢条斯理地问了声:怎么了?颜北栀确认他脸上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了很浅很浅一道印子,不仔细看就很难注意到。想必再过上两三天,痕迹应该也能完全消失。她平声说:没什么。闻言,盛厌颔首,行,栀栀说没什么就没什么。随便看。……颜北栀悄然蹙了蹙眉。接着,盛厌猝不及防地伸手,轻轻扯了下她的马尾,又在她生气前光速收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这几天牙还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