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是一次试探。前番,天使至武威后,先训斥了张骏不奉贡赋之事,让凉州上下大为紧张。
不过,很快又发下了凉州刺史的官服、印鉴,言语间似有安抚之意,且并没有把话说死,凉州牧并非没有可能。
张骏有些迷惑,朝廷到底想怎样?
在没有被逼到绝路上时,他没有胆子直接起兵对抗,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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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消息次第汇来。
九月底,凉州奏疏一路加急送来,只了大半个月。
邵勋收到禀报时,正陪着奴一起吃饭。
看完后,只吩咐了一句:先不要回复。
这傻鸟,开国后就收拾他。
裴灵雁很快吃完了,然后领着女儿绵娘饮茶汤漱口。
绵娘是邵勋的七女儿,生于神龟四年(320)十二月,算周岁只有六岁多,还比较顽皮,方才缠着邵勋玩了好一会,还说要骑马。
一问,才知道是大姐符宝告诉她的,顿时让邵勋脸有些黑。
遣退府中仆婢后,邵勋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于是屈辱地趴在了地上,让女儿好一通折腾。
不过他乐在其中就是了。
阿爷。漱完口的绵娘又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裴灵雁端着一碗茶汤,置于桌上。
邵勋三两口吃完,端起茶碗漱了漱口,然后坐在胡床上,看着母女二人。
看什么?裴灵雁一边把女儿抱走哄着,一边看向邵勋,问道。
这一生,值了。邵勋感慨道。
少年慕艾时看上的女人,终于被他得手,还为他生了四个孩子(三子一女),可见喜爱的程度,地是一点没闲着。
陪伴之中,女人时常注意他的心情,宽慰他、开解他,让他很是放松。
他给其他女人情绪价值,裴灵雁则给他情绪价值,不一样的。
他是土狗,就喜欢抱着主母入睡,哪怕四十七岁的她已经年老色衰,哪怕什么都不做。
韶华易逝,一晃二十余年,还有什么可看的?安顿好女儿后,裴灵雁坐到了他身边,拿手摸了摸邵勋的脸,笑道:四十不惑,你也是老奴了。
老奴并非奴仆之意,事实上是熟人、亲人之间的一种亲密称呼。
比如《世说新语》中段子,温峤为姑姑物色女婿,最后自己上了,表妹见到时大笑: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
老奴,更多是老家伙的意思。
是啊,我也是老奴了。邵勋说道:儿女们都大了,连绵娘都七岁了。
阿爷,女儿八岁了。绵娘纠正道。
邵勋愕然,又道:那你说你三哥几岁了?
三哥十六岁了。绵娘说道:他喜欢读书、抚琴、吹笛,还会胡人跳的舞,好看……
小女孩一时间也想不起更多了。
裴灵雁将女儿抱起,道:念柳五年前开始学匈奴语、鲜卑语、乌桓语、羯语,小有所得。前阵子去桑梓苑,我看他带的行李中,还有西域胡商的书信。
那不是羯语。邵勋说道:恐是粟特文。
粟特?可是典籍中所载之‘栗弋国’?裴灵雁问道。
嗯,便是此国。邵勋点了点头,道:念柳通此文,倒让我颇为欣喜。凉州事务,或可帮衬于我。
说到这里,邵勋很是高兴,在房中走来走去。
这么多儿子中,就三郎想到学外语,其他人都在搞啥呢?
念柳先前提的凉州方略如何?见邵勋心情好,裴灵雁问道。
颇有可观之处。邵勋说道:十六岁能这样,出乎我意料。此为吾家麒麟儿,胸中有韬略。
裴灵雁听了也很高兴,不过很快便叹息道:惜性子软了一些,过于眷恋爷娘、弟妹,杀伐之气不足。
听到这话,邵勋的脚步微微一顿。
裴灵雁收回目光,轻轻抚摸女儿的脸,绵娘有点痒,咯咯笑着跳了下来,然后伸出手,道:阿爷,抱我。
邵勋下意识伸出手,将女儿抱起,看着她可爱的面庞,神思不属。
开国之后,我第一个拿凉州开刀。片刻之后,他说道:届时念柳也在桑梓苑一年了——唔,到时再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