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兵。高明回道:闲时于水滨种地、打鱼,征召时转输资粮。
沙海中的那些战船和兵士,是运兵吗?
是。高明说道:此为诸度支校尉帐下运兵中有勇力者,集于一处操练,以便伐吴。
仅沙海一处?
非也。河阳最多,众不下五千,邺城、汴梁只各得千余人。
为何?
彼处河渚之中,水波稍兴,河风稍大,能练出真本事。
此河渚风浪比之大江如何?
高明沉默片刻,道:远不及也。
王衍懂了。
怪不得南人水师劲悍呢,问题出在这里。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凉亭。
可惜烈日炎炎,凉亭不凉,众人坐了一会,挨不住了,于是又转往旁边一处竹园。
高校尉可去过淮南?仆婢们满头大汗,将马扎、胡床搬了过来,王衍坐下之后,随口问道。
多年前在陈县时去过。
哦?彼时南北尚未分治?
正是。高明答道:最远去了一次寿春、合肥,协助吴人转运漕粮。
风物如何?
高明想了想,道:其有一景,让人甚是惊异。吴人垦荒,多取自洼地,即用长围束住河池之水,内以围田,外以圩水,故河高而田反在水下。沿堤通斗门,可灌田,故亩收较高,唯患大水。
江南之田,都是此般?王衍又问道。
并非如此。高明回道:有些数十年、上百年前开辟的圩田,已渐与河平高。
王衍听完,看向众宾客,道:如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丞相。卞滔鼓足勇气,第一个发言:晋阳论道之时,仆与人交谈,得知汾水行经太原时河高而田低,故大得其利,灌田数万顷,俨然富庶之所。而流经平阳、河东时,却河在田下,灌田不易,故汾水之利多在太原,不在平阳。
仆亦常在家中行田,河高而田下者,只要不是暴水之年,收成会高不少,谓之上田也。
十余年来,北地种麦者渐增,然麦比之粟,更喜水浇。便如高校尉所言,江南筑围之法,多为良田。好生经营,定大获其利。
王衍看向众人,笑道:莹之果然善于治产业。将来去了吴地,家势愈发兴旺矣。
众人纷纷应是。
王衍又道:东吴嘉禾六年(237)十月,诸葛恪平山越事毕。至此,丹阳、庐江、宣城、新安等郡山越禽尽,不复见于典籍矣。君等异日去了彼处,可随意行田,料无贼人。
王衍话里话外都在说将来南迁之事,究其原因,大概是刚刚索要了大批资粮,给他们画张饼,让他们不至过于怨忿。
另外,开国后必然要度田的。
而北方度田与攻伐江东是一体两面,只有攻灭建邺政权,度田才能顺利进行,反弹相对较小。
王衍深知这个道理,现在就开始预热了,今日只是第一场。
这也是他的施政风格。
他没有庾琛那种细致处理公务的能力,他的本事多在嘴皮子上,所以也就只能使人,而不是任事。
众人在竹林边一直谈到了申时方才作罢。
王衍批准了调粮三十万斛南下之事。
若按照他二十年前的脾气,断然不能如此痛快。
我掌握着军粮,就拖拖拉拉,不给你立功的机会。
我掌握着援军,就见死不救,让你孤军奋战。
这种事也不独他一个人这么做,门户私计不专指王衍,他只是代表之一罢了。
协助沔北都督乐凯打赢了有什么好处?让南阳乐氏名望更上一层楼,来挑战他的地位吗?
让乐家诸子入朝堂,占据各个要害位置,打压琅琊王氏吗?
但现在不太能这么做了。军国大事,谁敢儿戏,梁王就让你变成儿戏。
被这么一个强势的君主压着,天下士人都不太舒服,都被迫做着自己不太喜欢的事情,都不容易啊。
六月二十六日,王衍返回了汴梁,又召集陈留、濮阳、陈、梁、荥阳等周边郡国士人相聚。
这一次,明显喊来了很多寒素子弟。
但没有地方豪强,老王终究还是出身高门,对这些人比较歧视。
与此同时,原梁国诸曹丞、令史一级官员外放了不少,充任郡县官员,取代他们的就是王衍精心挑选的寒素士人。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丞相也是这般。庾琛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王衍用事了。
而这个时候,一份来自洛阳的信函,让老王颇为踌躇:梁王让他呈交一份新朝的选官方略。
七月初一,高阳内史毛邦抵达汴梁,出任吏部尚书郎,协助王衍厘定此事。
很显然,做完这件事后,毛邦多半会立刻升迁,担任吏部主官。
前途之光明,让人艳羡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