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在看清她脖子上那个胎记之后,还愿意与她说话。或者,更准确来说,在方循音从小养成那种自卑之中,她不会给任何人靠近她、嘲笑她的机会。
很小很小时候,大约五六岁左右吧。
家里若是有客人来,看到她,就会忍不住感叹几句。
音音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这个胎记哦!要不要介绍个医生,赶紧去做手术激光点掉吧?
这么大面积,激光要多少钱啦?我之前听人家说啊,点痣都要几千块呢!这个胎记,得好几万吧?
多少钱都得弄的呀!总不能让小姑娘一直这样子吧!
哦哟……又不是在脸上,戴围巾遮一遮么好咧!小朋友年纪还小咧,要这么漂亮干什么!等咱们音音长大了,要漂亮了,自己赚钱去弄,不是更好嘛!
……
方循音是普通人家孩子,父母都是工薪阶级,赚钱养家不易,难免有些小市民思想。
他们不觉得这样一块灰黑色胎记有什么了不得。
平日看又不显眼、又不会影响生活和学习。
自然,更不愿意花费一大笔钱,去给小朋友做什么激光手术。
但是对于小循音来说,在她小小世界里,一块胎记、是比天还大的一件事。
幼儿园总有小朋友问她,是不是不洗澡啊?是不是脖子上没洗干净呀?还是被爸妈打了留了乌青块呀?
他们不想和又脏又不听话的小朋友玩。
说她不讲卫生。
怎么解释都说不明白。
再大一些,等到有了美丑之心,旁人每一道异样目光,都像是凌迟一样,一刀又一刀。
叫人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下去,再不用见人。
渐渐地。
方循音变得越来越自卑。
越来越怯懦。
她留起长发、穿上厚重衣物,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住,挡住所有不善意目光和窥视,宛如套起金钟罩铁布衫。
不单单是苦夏。
是一切都苦。
或许,再长大一些,会觉得自己这时无比可笑,矫情又中二,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但在这一刻,在16岁,方循音只想让自己每一天都能轻松一点。
……
许是她愣神太久。
朱蜜表情渐渐变得有些犹豫,眼睫微微颤动,声音也低了不少,喊她:方循音?
方循音回过神来,赶紧轻轻嗯了一声。
踟蹰一瞬,她垂下眼,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耽搁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以后不就是同学了嘛!拿个书而已。
朱蜜松了口气,笑起来时、表情很甜,那等你从才哥那里回来,咱们一起走吧?我在教室里等你,好不好?
啊……
就这样说定了!你快点去老师办公室吧!早点回来!学校都要走空啦!
被推到走廊上。
方循音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
刚刚……朱蜜不是看到那片胎记了吗?为什么还愿意和她说话、还要和她一起放学回家?
她不介意吗?
不会觉得她丑陋难看又古怪吗?
想不明白。
或许,新学校,真的会有新好运呢?
方循音抿了抿唇,又不自觉理了理马尾辫方向。
没有再发呆,她快步往李俊才办公室走去。
……
叩叩——
敲门声响起。</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