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了一眼外间躺着的常明月,继续说道:还不光是这个,这位夫人, 得给您提个醒, 匕首上像是淬了东西在上面的, 这是冲着您的命来的,这毒恐怕不好解。
浩瀚商行的老太太小声说道:这就给您送去保和堂?这位夫人,实在是对不住, 这么多年戏园门口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咱们先看病,到时候衙门来断案,咱们戏园都配合。
乔宜贞闭上了眼,多少年都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了,偏偏就在今日。
也是她贪心了,总觉得让常明月多见一点景色,就更愿意在宫外住着,也给皇后娘娘省个事,所以今天的行程拍得满满当当。
倘若是行程松散一些选早的戏,也不急着出来,就没这件事了。
乔宜贞抿了抿唇,脸色苍白的像是她才是那个中刀人。
我知道了,我这边自己去医馆,是否和戏园有关,是衙门来断的。麻烦夫老夫人用床板把人抬上马车。
温泽宴带着人骑马过来的时候,就看着有人把床板卸下,把床板上的常明月抬上马车。
麻烦表哥开路,乔宜贞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通红,这是贵妃娘娘,现在要回宫。
刚刚在戏园里,她带的人不多,继续压着常明月的身份,现在有温泽宴过来了,坦明身份才好让衙役开路。
温泽宴听闻是贵妃,心中藏了不少疑问,也替乔宜贞忧虑,你可有受伤?
是冲着我来的,结果贵妃娘娘替我挡了刀。乔宜贞低声说道,别的我也不清楚了。
好,我知道了。
温泽宴让衙役呈现包抄的架势,团团围着两辆马车,前面一辆马车是乔宜贞和常明月,后面的马车是放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王玄净。
到了深秋,天色黑得快,常明月躺在马车上,可以看到外面宝蓝色的夜幕,她对着乔宜贞说道:刚刚那位是你表哥?生得真好啊。
是啊。乔宜贞是跪坐在地上的,握着常明月的手。
乔宜贞故作轻松说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因为他生得好,当年一位贵女很是心悦他,觉得我碍事,还设计了我,让我和长青侯有了缘分,我表哥自己觉得愧疚,直接选择了外放,这在京都里是出了名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常明月笑了起来,总觉得你很聪明谨慎,居然也会被人设计。
我若是真的如同你说的那样谨慎,乔宜贞说道,也不会让你现在中了一刀,还倒着地上,可见我就是愚笨如猪的。
常明月抬手给乔宜贞擦了眼泪,轻声说道:可别这样说,这大概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其实我也知道,你今儿是费劲心思想让我见识京都的繁华。带我去了那么多好地方,吃了那么多好东西,还请我听了那么好的一出戏,说来也是巧合了,《麻姑祝寿》正好是我最喜欢的一出戏。
常明月轻轻哼起了《麻姑祝寿》里面的唱曲,只可惜我唱的不好,有些调子唱不上去。
乔宜贞明知道不应该哭,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声音哽咽:那可要保重身体,之后我再请您看戏,想私下里唱戏也行,把院门一关,谁敢罗里吧嗦地打板子。
常明月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会儿大夫对着乔宜贞使眼色,还有乔宜贞回来了之后,眼眶都是红的,她就猜测到自己这伤很是麻烦,要不然也不会现在都不拔刀,就这样冷冰冰地插·入她的身体。
最开始匕首入体内的时候是锐痛的,很快常明月觉得这个地方酥酥麻麻的并不疼了。
伤口处有一团火在烤着似的,但这种感觉并不难受。
她好像四肢百骸的血液在缓缓流失,这一团火随着她的血液在体内游走,给她躯体带来了温度。
常明月抬起手,看着外面透过的火把火焰仔细看她的这一双手。
她这一双手最早在浣衣局受了一些劳累,之后就是养尊处优地养着,纤细白皙。
以前彩棠常说,她这一双手养得很美,外面最美的花魁也比不过。
不过为什么会拿自己和花魁比?
娘娘?
乔宜贞担心常明月睡着,刚刚大夫说过,在拔刀之前,一定不能睡着了,不然很有可能醒不过来。
大夫还给了乔宜贞一套银针,倘若是睡着了先掐人中,若是掐人中没有用,就用银针插·入指缝。
我刚刚在看我的手,在想我的模样。常明月把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常明月侧过头,侯夫人,其实我自私着呢,明明万岁爷给了最大的恩典,替我家平反了,因为我在宫里太久,我就害怕出宫,厚着脸皮求了恩典留在了宫中。
我以前还想过,万岁爷是不是有毛病,我生得那么美,他都不愿意临幸我,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我对万岁爷的感激变成了怨,他既然留我在宫中,为什么不给我恩典?给我一个孩子傍身,也让我在宫里有个依靠。
这些话并不妥当,按道理乔宜贞应当打断才对,但心中有一种巨大的惶恐,总让乔宜贞觉得常明月恐怕活不长了,就抓着她的手静静听着。
后来见到了皇后娘娘,又做了一个很可怖的梦,被皇后娘娘安抚了之后,我才知道,万岁爷为什么心系着她。皇后娘娘值得让人珍惜。她是个好人,她独宠在身,按道理可以把我贬到冷宫里,让我自生自灭了,她心地善良,说话都对我温和。
万岁爷应该和皇后做神仙眷侣一样的夫妻日子,哪儿需要我这样的人?其他宫妃都有了着落,我知道皇后娘娘想着把我养在宫中也可以,但是我知道圣上是有些不大乐意的。
常明月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养我多费钱啊,他又不喜欢我,干嘛要废那么多银子养一个空壳子贵妃。但是皇后娘娘愿意养我,所以万岁爷也会同意养着我。
对所有人来说,我最好的归属就是宫外,可我就是不开口。我一直害怕着,您告诉我宫外的好,我心里头想着呢,惦记着呢,我还是怕,想着您是不是骗我?
说到了这里,常明月一笑,笑容灿烂得很,眼睛弯着冲着乔宜贞笑,您果然没骗我,真的宫外很好,我应该早些下定决心出宫的。今儿真的……我觉得能够替你挡刀子,心里头有一个想法,我这一辈子临末能够做这样一件事,挺好的。
乔宜贞:就算是想要做出一件事,也不用挡刀子。而且,您也说了,在宫里头锦衣玉食养着,后面的寿数长着呢。
常明月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头脑都清晰起来,忽然想到了彩棠和彩荷来,她们两人的眼神和之前的大夫有些像,里头带着怜悯。
我活不长了,哪有什么后面呢?常明月轻轻说道。
乔宜贞被常明月的话一惊,本想要说什么,就听到了常明月说道:你还记得彩棠和彩荷吗?我以前没想过,刚刚见到了那位大夫的眼神,在想着,她们有时候在怜悯我,觉得我活不长吧。
别想那么多。乔宜贞看着已经到了宫墙外,握住了常明月的手,心中有了希冀,既然常明月一直还在说话,也没睡着,这伤应该不致命吧。外面的大夫哪儿比得过宫里头的大夫?等会太医见过了就好了。</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