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平百越,就能平西北,我会让你满意的。他向她立下的建功誓言,不知怎么,传到后梁帝耳朵里,后梁帝正吃水果,听完就朝崩无忌呸呸地吐籽:后梁大患西北,他说能平?你看,我的妹妹和妹夫是否夸口。崩无忌那时还没有跛脚,连跑着为他顺气,却被随侍的另一名男子推开。
能平,但不是他平。修釜那时也壮年,一口短髭,发狠说话时,显得异常凶悍。
后梁帝对他这副不精明的样子很不满:你家累世叁公,就不准别人逾越吗?你口中说‘不是他平’,总要有些实际动作吧。为了刺激修釜,后梁帝立刻赐金,给准于侯位加恩泽,又改封地准于为西平,一月诏示众。修釜嫉恨,去家以后,夜不能寐,开始筹谋。等到淮海主与准于争回省受封时,省中已经有相当的两种声音,从此对抗:仇视与欢迎。
季休行走在声音中。
如今她不是什么针什么缘,也有正经的季休作名字;人家不会再提她与公主的密事,而是规矩地称她为主使女;她能穿绸,能戴花,任性一点,甚至可以用假髻,一府仆人都羡慕她:季休最善。
几次,她代替公主送信,遇见后梁帝,后梁帝都对她笑,偶尔迫近。她害怕,想躲,但公主的袍袖不再,她如今是孤身一人,只能行大礼。
你是那个与淮海相好的,什么来着,后梁帝自顾自地走了,又折回来,点一下季休的额头,对了,你原是我的人。
想起许久没有想起的事,后梁帝手舞足蹈。季休看他像看妖魔。
她逃回去。有人向她打听:不得了,你被上人相中?以后不定有品级,竟能赶上公主。季休尖叫着躲进卧室,不吃不喝。
赤罽车驶入省中时,她憔悴,在夹道上踮脚,尽量笑得好一些,看到公主护着腹部下来,她又盈泪:公主的骨肉,不知是怎样的好小孩。
她也想和公主有个小孩,过去年纪轻,荒唐时,她枕着公主的卧结,闻她的发香,幻觉血肉正在结合。当然,万物有道,一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季休早成人了,明白自身的无力,也不过是夜时抹一抹眼泪。但如今不同,眼见公主与他人婚姻妊娠,她不堪痛苦,眼泪越抹越多,最终蒙在被子里大哭。
季休?
淮海主夜访,吓得季休找物堵嘴。
你出来。
现在不便见公主。
两人抢被子。
听到淮海主叹气,季休怕她劳累,主动出来了。淮海主问她为什么哭,她犹豫着:思念所致。被淮海主骂为骗子。
生完孩子,我要去准于,哦,要去西平国生活。我让皇帝将我封在近西平处,哼,他竟然说有条件……
公主还是那个公主,无时无刻都有神采,季休听她说话,仿佛她远去也是一件喜事。
那好。季休做高兴状。
好吗?皇帝向我讨要你,如果我愿意,他便给我新的汤沐邑。
季休一下子跌坐在床,半天回神:是,公主应当与主婿在一起,就将季休献出吧。季休为公主奴,为公主器,什么都愿意做。说着,她已经垂泪,暗想公主离去后,自己便到西堰渠投水。淮海主端起她的下巴,轻柔地吻她时,她还抿嘴,以为是泪珠湿嘴唇。
公主?
唉,我去几天,你就了成这副样子,我如何将你交给别人。长公主蹭去她的眼泪,牵她回床。两人同寝,像过去那样耳语。
季休,你是我的,必须一直跟着我。她踩季休的膝盖,以身体困人。季休变得只会说对,暗用两臂保护她的腰腹。淮海主笑了,捉住她手臂,所以我拒绝了皇帝,依旧食邑临省的县户。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后我们一同生活,只一点,不许对准于争不敬……季休这才放声哭泣,天明时,又赤脚穿梭檐梁下,唱动听的歌。
府中上下都被吵醒,人们涌出来:季休怎么了?连准于争也好奇:你这乐倡?
淮海主打断他:不是乐倡,是我的爱人。
准于争踟蹰,知道不能管制妻子,终于点头:还请别在我母亲面前这样说。两人倚在一起,季休向阳跑去,都以为未来会像今早一样光明。
后梁帝不觉得光明。他正为淮海长公主拒绝自己的事感到恼火。
崩无忌劝:陛下难道缺人?何必执着季休。后梁帝拿金尊砸他,他战战兢兢,暂不开口。
淮海已有新人,还留着季休做什么?她又多情又长情,真令人生厌。
后梁帝见不得人好,对无关的人,就用手段折磨,对同姓的人,虽不加害,却以看他们挣扎为乐。当下他有想法,立刻指使崩无忌:去把修釜找来。
崩无忌为难:恐怕找不来,他正忙。陛下忘了?他准备和新封的西平侯同攻代关。这两人争功呢。
是吗?那不好打扰他。夜间再见吧。君臣对笑,冰释了。
公主临盆。
由于准于争出征代关,公主身边又没有女亲照顾,后梁帝特意请冯太主,并诏准于争的生母入省。准于母与公主两人已为姑妇,却只是见过面的关系,未免疏远。后梁帝这样安排,打动了包括冯太主之内的很多人。
皇帝挺细心。冯太主和女官散步闲聊,踩到某位行礼人的手。
那人哀叫着跌坐。
冯太主冷眼过,走出一段路才问:刚才那人是谁?嗓音那么细。
是淮海长公主的使女,名为季休。
使女?不见得吧。太主嗤鼻。
等她走远,季休爬起来,顾不得揉手,要去接准于争的母亲。
后梁帝关怀长公主,让年老而德高的女傅传授准于母一些经验——在生育方面,后梁皇族与准于贵族不同——这半月,季休忙忙碌碌,每天都要接送准于母,今天是最后一天。她赶到殿外,看见孟皇后的侍女。
皇后也在。季休小声问。
侍女们脸色很不好,没人回答她。
日中时,有黄门来寻人:长公主使女还没有到?季休绕开人群,随他去偏殿。路上沉闷,她胡乱想。
最近不知为什么,她比孕妇还思绪纷纷,总是渴望多为公主做事,像与人竞赛。今早出府前,她听到众人谈论代关之战,面对西北的苍鹰,西平侯吃了不少苦:回省的文书称山川恶,伤西侯,送书人因而被公主追着骂。
当下,季休望着绵延的墙,抚摸肿手,心想,这也算是她为公主受的伤吧,比西平侯如何呢。
走进偏殿,四面都是大帐,将室内围出黑天。季休从怅然中醒来,不知这样布置的理由,试着呼唤内侍官夫人,也没得到回应。烈香在迫近,她被男子抓了按在座上。衣服变轻,祸事降临。季休将要大叫,却被堵住嘴。
陛下。即便双眼不能辨认,季休还是流泪求饶,得到后梁帝的夸奖:聪明。
他咳嗽,向东亮一盏灯,照亮幕后一人。
那人坐立难安,听到殿中响起奸淫声,便抱头俯身。
漫长的中午。结束时,季休用绫罗擦拭身体,直到皮肤出血。
后梁帝不许,抓她脚腕,将她按在地上,看她隆起的小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淮海也是这样怀上的孩子?
季休一刻不停地擦拭,听到这里,猛地坐起:什么?
后梁帝安慰她:稍安,我太了解我妹妹,从小到大,她抢我多少东西,其中就有数不尽的男女,或许哪次逞欢,不小心怀孕。
季休竟然拿东西丢他。
护卫的脚步,被后梁帝叫停。
殿里仅仅叁人在动作:后梁帝与季休,还有灯下不断颤抖的某人。
公主西平侯二位彼此倾心,以正礼婚媾,有了属于他们的骨肉,陛下难道不知?且不说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她即将生产,你怎能污蔑她——季休闭嘴。
室内逐渐亮起,她看到后梁帝在笑,明白自己的话于他不过是空话。
公主曾说,要将身体交付她心仪的人。这些年,她从没有背誓,她才不逞欢,她比你高尚百倍。绝望当中,季休咬牙切齿,拿心底的秘密威慑后梁帝,却招来更大的嘲笑声。
原来偏殿里坐满了人,为淮海主即将生产而宴会。
帷幕下落,宾客的脸一张一张映入季休眼中,都是显贵,都在开怀,有人大声玩笑:陛下错看淮海主,以为她强悍。她实是个怀春的少女呀。后梁帝马上认错,并让人把最后一面帷幕也撤掉。
那个从一开始就颤抖畏惧的影子暴露了,是西平侯准于争的母亲。
她受邀在席,以为今天是一生少有的快乐的日子。
笑声中,她自言自语:小争是孽,而我是妾,准于国又非大宗,为此我们有所承受,也是活该。然而后梁皇室再叁侮辱,连小争未出世的子女也不放过。我明白了,这种事代代不会穷尽。
她捋起袖子,露出两臂,两臂上都是伤。几年前,准于争才受掠时,准于国的老贵族责难她:你也有错。你看看你那儿子。
如今儿子已平百越,是功勋列侯,而她则是列侯因母(生母),或许今后还能封君,但伤痕作痛,时时提醒她世道没有改变。
我先走了。准于母失魂落魄,走到殿门处,冲撞冯太主与孟皇后。
冯太主从来不将某某小国的小妾当人,便拨开她,指着殿上的男女:那不是淮海长公主养的情人?还称使女!谁不知她过去勾引公主,但见她勾引皇帝就能明白。一旁的孟皇后不太清醒,被酒食味刺激,将后梁帝看成泛滥的肉,而将季休看成肉上突出的一面美人。
她连连后退,踩到准于母:妖女!
准于母受不了,开始飞奔,路过的宫阙形似绞架。
一天之后,她自戕于某宫角落,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一月之后,代山下,两军交战时,有人扳住她儿子的肩膀:准于夫人没,对不起了。
沙场上失神的男子,瞬间被贯穿胸膛,死后险些遭难,还是敌方的少年将领斥退士兵,让留一具全尸。
代关的战役没有结果。后梁撤兵,由修釜带回准于争的一只断臂:西北部族凶残,杀人又分尸,留下的只有这个。
后梁帝恸哭:妹婿因为年轻,不晓得西北难平唉。为了抚恤,他追西平侯为王,并想让他的遗腹子为嗣王,却被淮海长公主拒绝。
他有命自然成王,无命也很好,是个王子侯。公主话尽于此,按照与亡夫的约定,携子去西平国生活。看她自如,后梁帝不高兴,先是以此为由,降西平国为郡,又让史官编年记事时添上几笔,就说公主离省时,是顿足而去。
有目睹的宫人私下说不对:长公主傲然,像一位神仙。
没有封县之前,豫靖侯叁年一入省。后梁帝会专门抽时间,带小孩去掖庭狱,看一看季休。
这是大罪人,害你祖母,侮辱你母亲。你可不能忘了。
她?大罪人?为了不弄脏手,豫靖侯隔着衣袖抓住铁槛,傲慢地打量季休,那副模样,似乎害不了任何人。
季休抬头,抑制不住喜爱:是公主子吗?豫靖侯已觉得没趣,转身走了。
按照罪名,季休闯入宴会,扬言自己与公主交好多年,甚至做疯人语,说公主怀子,父另有人,吓到了准于母,才至其自杀。来自准于国的妾夫人,本就守旧,以此事为奇耻,很在情理,况且又有与宴宾客、冯太主、甚至孟皇后的非议,季休不及辩白,就被投入大狱。众人当中,只有淮海长公主还相信她。
季休不会这样做。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后梁帝。
妹妹,你不信我?好吧,你是否和她说过,要将自己的身体交付给心仪者?后梁帝忍笑,她倚仗你,口无遮拦,什么都夸耀。我不阻止,众人还要听听你守贞之外的秘密。
淮海主脸红,嘴却是白色:我知道了,今后不会再带她去任何地方。
她走了,去革除旧国的贵族,并追查准于争的死。豫靖侯回忆母亲,只记得她行事风光,能慑人,是后梁一朝最贵重的公主;同时心火很大,总是流鼻血,睡觉都皱眉,濒死前几天,还在责问西平王旧党,为什么不进取。
终于迎来长久的休息时,她搭豫靖侯的肩,低声要求:你不准袭你父的王位,也不要立志做我。要过就过自己的,喜欢什么,靠手段抢,你父封地,你母食邑,你可是后梁独一位异姓王子,如果长成懦夫,就由我来处置你。
豫靖侯明明有很多话,到嘴边却变成:请问母亲,季休当如何呢?淮海主额头起筋:不要再提。但母子相拥时,她还是把对叁人的爱意倾诉给豫靖侯,只是气息如丝,最终咽回肚子里。
昼复夜,豫靖侯借息再手,杀了季休,夜忽昼,又掠得了自己的宝物。他将文鸢抱离池水,为她擦身,因为迷恋,忍不住亲吻她的嘴唇。
衣服堆迭,曲影在水上,一切都歪歪扭扭。
豫靖侯抬起文鸢双腿,退出她的身体,一下一下喘气,看两人的体液混流。
文鸢,我们也会有吗。
什么。文鸢侧着脸,开合嘴唇,垂下口水。
孩子……没什么。他舔去她的体液,将她束在贽宫深处,而后去见广阳郡来使。
冯太主闭门几天,才让豫靖侯与使者见面。不过是叁人的小使团,豫靖侯实在不知有什么可遮掩的。
他进门,踢开臧复:挡路。又对一旁的崩无忌和冯天水说:西平道紧张,无暇招待你们,说完事就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