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紫苑只觉一阵天旋地选,眼前发白,屋子里头的摆设像是落入了漩涡一般飞转,晃得她头晕眼花。她只觉得站不住,伸手想扶住什么,却什么都摸不到。珍杏看她的样子,不仅不去扶她,反而后退两步,抱着胸看她出丑。
紫苑咬着唇,仅剩的一丝清明只够提醒她孩子不能出事。她向旁边倒去,两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乱抓。有什么软绵绵的物事擦着手指,紫苑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是珍杏床上的布帘,被她扯着,吃不住力,整个从床架上被撕裂下来。
紫苑一个趔趄,脚绊在脚踏上,人歪着倒下来,胳膊磕在床沿上。她起不来,只好把头埋在手臂上,好半日,才渐渐缓过来。
我没有,我没有,孩子是当家的的。何副官,我要去找何副官,她泪光涟涟地看向珍杏,好像珍杏是什么建衙开府的青天大老爷似的。我要找何副官来对质,我与他是清白的。
珍杏好笑地看着她,何副官?何副官被冯参谋打了一顿,送走了。你与他要是清白的,为何冯参谋要打何副官,又把他送走。
他要害我——紫苑发狂般地叫起来,头上的珍珠盘花簪子都被晃得掉下来,落入她的褂裙之中,他要害我,冯京墨他要害我。
二太太失心疯了?珍杏冷眼瞧着她,冯参谋与二太太无仇无怨,为何要害二太太。说出整个宜镇去,怕是也无人信。
无仇无怨…无人信…紫苑瘫软下去,是啊,如何会有人信。他是军队里当官的,又是城里的大少爷,是当家的同僚,顺路来拜访的而已,他为何要害自己,他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她自己都寻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别人如何会信。
那老太太….那当家的…不,当家的应是信她的,当家的怎能不信。她的身子有没有被别人碰过,当家的最清楚,当家的一定会信她的。
当家的,我要去找当家的。紫苑撑着床沿想爬起来,站了一半,手上没力气,一滑,又跌落下去。
珍杏,你来扶我一下。紫苑实在起不来,只能放软去求珍杏,我没有做对不起当家的事,当家的是知道的。我去找当家的,他一定会信我的。珍杏,等事情过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这个,她错眼瞥见落在褂裙中的珍珠簪子,连忙捡起来,朝珍杏递过去。这个给你,你快来扶我去找当家的。
珍杏闻言,果然走过来,朝紫苑伸出手。紫苑连忙搭上去,想借力站起来,却不想入手一片绵软,珍杏竟是一点力气也没用。
二太太,珍杏蹲到紫苑面前,紫苑现在苍白无力,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就乱了,杂乱地落在额角鬓边,哪里还有往日里二太太的风姿。她接过紫苑手里的簪子,替她插回到发间,我是个丫头命,您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方才您自个儿求当家的晚上来,当家的理您了么?管家可吩咐了,让我陪您呆在院子里,借我八个胆,我也不敢带您去啊。她估计加重咬了‘呆在’二字,您就当可怜我,别难为我了。若当家的有心,自然是会来看您的。
说罢,她再也懒得理紫苑,扔下满地的散乱,甩开门帘出去了。紫苑怔了足有一刻,才放声痛哭起来。她趴在珍杏的床榻边,哭声恸天,好似那杜鹃啼血。只可惜这深宅大院,闱庭幽幽,除了枝头的鸟儿,竟似无人听见一般。
吱——门扇缓缓打开的声音在静寂的夜色中格外刺耳。管家乍一听见,冷不防震了一下。不过,他瞬间便恢复过来,半躬着转回身。冯京墨正提着半条腿往外跨,瞧见他,笑了。
管家,老太太请。
管家鞠着躬,退到一边,待他走远了才转身进院。他走到堂屋门口,躬身叫了一声老太太。老太太没让他进去,他只能等在门外。
老太太畏寒,十月的天,屋里已经点了火盆子了。铜盆里放着几块上好的炭,置放在老太太的脚跟头。芯子里烧得通红,外头还是黑的。炭火的气势弱,照不远,只堪堪将老太太穿着的黑布绣花鞋映红。绣花鞋只有三寸那么大,尖尖的,略微向上拱起,像颗饱满的松子,却全然没有松子的可爱。
火光随着风动,晃得老太太的小脚忽明忽暗。管家娘也是裹小脚的,他小时候见过,脱去布鞋,解开缠脚布,里面的脚是变形的,脚骨生生被折断,四趾都扣在脚心里,瘆人得厉害。从那次起,他便不大敢直视女人的小脚。
管家默默地挪开视线,屋子里苏合的熏香倒是因为火盆子盛了气势,张牙舞爪地顶着夜风渗出门外。他不喜这个味道,屏住了呼吸。
将二太太绑了,关去柴房。
是。
管家快憋不住气了,他又候了一会儿,见老太太没有其他吩咐了,才慢慢退出了院子。等院门关上,他才深深换了一口气,清凌冷冽的空气冲入肺中,人才像又活过来了。
冯京墨没走出几步,喜顺就迎上来了。
陈旅长呢?
回自己院子了。
走,看看去。
文祥忧心忡忡地站在门槛外头,手里端着酒壶,纠结着不愿进去。当家的一回来就命他拿酒来,他不敢劝,找了最小的酒盅。当家的一盅接着一盅灌,喝醉了,把酒盅给砸了,逼着他换大酒壶来。
给我吧。背后伸过一只手,把托盘里的酒壶拿了起来。
旅长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我来陪着喝几杯?
人走进去了,文祥才发现来人是冯京墨。他想追进去拦他,当家的听到声音,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冯京墨,半晌,阒然举起酒杯。
倒酒。
文祥不敢进去了,但也不敢离开,只好在门边背对着墙站好,就像平日在军部里那样。
冯京墨举着酒壶要倒酒,陈泽元的手却晃得厉害。他伸手捏住陈泽元的手腕,将酒杯倒满。陈泽元不等他离手,便将酒一口喝干净了,随后将空酒杯砸在桌上,垂着头沉默着。
冯京墨坐下来,又慢慢给陈泽元斟酒。
旅长,喝急酒伤身啊。
陈泽元不说话,许久,才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