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从谏如流,实则是在敷衍应付,李亨仍未改变主意,回纥兵南下已成定局。
陛下,臣再说一次,回纥兵不可借,异族入中原,对百姓便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关中刚刚收复,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陛下若再给他们带来新的伤害和抢掠,百姓何其无辜,他们都是陛下的子民……
李亨已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对顾青这种带着训斥味道的劝谏更为反感,堂堂天子,被权臣训得体面皆无,对李亨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辛苦等了几十年才当上了皇帝,难道还要像个孙子似的听臣子训斥吗?
顾卿,朕说过了,会仔细参详你的谏言,你管得太多了。李亨语气有些发冷。
顾青也冷下脸来,盯着李亨道:臣为社稷计,为亿万黎民计,今日想向陛下讨一道旨意,求陛下承诺收回成命,断了向回纥借兵的念头。
李亨脸色阴沉地道:尔欲持权逼宫乎?
臣不敢,臣只是为民请命,请陛下给百姓一个太平日子。顾青针锋相对道。
朕若执意向回纥借兵呢?顾青,是不是朕做的事若不合你的意,你便打算闯宫兵谏?李亨面若寒霜地道:尔欲做天子乎?
臣无此意,臣是大唐之臣,绝无兵谏之意。顾青垂头咬牙道。
李亨仰起头,第一次在顾青面前露出了帝王的霸气,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冷道:顾青,你麾下虽有十万控弦之士,但大唐终究是李家的大唐,大唐各地州县,各地藩镇节度使仍是忠于天子的,你纵然控制了长安城,也不见得能将朕取而代之。
顾青仍垂头道:陛下,臣并无此意,臣所谏者,是求陛下行仁政,布仁德于天下,百姓久陷战乱,不可再受荼毒,向异族虎狼借兵屠戮抢掠自己的子民,古往今来闻所未闻,陛下此举殊为昏聩,臣不得不犯颜谏止。
李亨勃然大怒:顾青,尔敢说朕昏聩?
顾青抬眼直视他的眼睛,道:是的,臣刚才就是这么说的,陛下若没听清,臣还可以再说一次,陛下此举殊为昏聩,臣必须谏止。
李亨气得浑身直颤,连连道:好,好!果真是大唐的忠臣,朕今日方知忠臣是何模样,顾青,朕若执意借兵,尔待如何?
顾青忽然站起身,大殿内顿时一股森然杀意冲天而起,李亨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你要做甚?
顾青神情冰冷,语若寒霜道:臣不敢御前失仪,陛下若执意借兵,便请恕臣无礼了,回纥兵若敢南下,臣视为入寇,当领兵拒之。
你,你敢!李亨震怒道。
顾青却忽然笑了:陛下拭目以待,看臣到底敢不敢。
整了整衣冠,顾青朝李亨长揖一礼,道:臣告退。
说完顾青转身就走,留给李亨一道决绝的背影。
李亨盯着他的背影,表情满是怨毒,牙齿咬得格格响,良久,忽然咆哮道:来人!
一身紫袍的李辅国匆忙入殿。
李亨看着他,恶声道:马上派人入回纥,告诉回纥葛勒可汗,请他速速派兵南下,他要的条件,朕……答应了!
李辅国心中咯噔一下,见李亨满脸怒气,不由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葛勒可汗的条件是入都城抢掠三日……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精致的酒盏砸中了李辅国的额头,顿时血流不止,李辅国却不敢擦拭,慌忙跪地请罪。
连你也来教训朕了么?朕是天子,朕即社稷!朕说的话便是圣旨,容得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指摘斥责么?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朕要杀光这些乱臣!李亨浑身颤抖地吼道。
李辅国不敢多说,磕了几个头后起身便欲告退。
李亨又叫住了他:回来!
李辅国老老实实站定不动。
李亨咬牙道:派密使北渡,见史思明,告诉他,他若肯归降,朕封王裂土,赐他位极人臣,只要他的麾下能为朕牵制安西军。
李辅国仍不敢多说一句话,低眉顺目地应是。
交代之后,李辅国退下,李亨坐在殿内气喘不止,表情越来越阴沉。
刚才愤怒之下的两道旨意是乱命吗?
李亨是至尊天子,再愤怒也不会完全失去理智。
明知顾青会率兵迎击回纥,李亨还是派人催促回纥兵南下,从他的立场来看,回纥与安西军遭遇交战也不是坏事,或许能消耗掉安西军的部分兵力,如今只要能削弱安西军,李亨什么都愿意干。
……
顾青走出太极宫,心情很沉重。
今日与李亨反目,实非他所愿,按他的计划,叛乱未平之前并不打算与李亨翻脸成仇,这样对自己,对天下局势都没好处。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有些事情突然冒出来,打破了顾青的底线,而顾青不打算妥协。
一个男人无论尊贵还是卑微,至少心底深处应该有一道红线不可触碰。
能者的红线是天下,庸者的红线是家人老小,这些都应该誓死捍卫,心底里有这道红线,做人才能堂堂正正,如果连自己都对这道红线一退再退,一次又一次选择妥协,这样的男人无论成就多高,一生都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顾青如今心底里的红线便是天下,天下是无数百姓的天下,李亨今日触碰了这条红线,那么,翻脸就翻脸吧。
走出太极宫,段无忌和韩介正在承天门外等着他,见顾青出来,二人急忙迎上前。
公爷,与天子谈得如何?段无忌期待地问道。
顾青指了指自己的脸,冷冷道:看我的脸色,你觉得如何?
段无忌神情一僵:公爷与天子争吵了?
顾青没回答,沉吟片刻,道:韩介,派人传令,命常忠点兵三万,准备出城开拔,孙九石领神射营随同开拔……
段无忌道:公爷欲北上拒回纥?</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