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李隆基说完后,神情已有些疲惫,阖目半晌,忽然问道:朕的娘子……在顾青处可好?可着人问一问……
是。
罢了,你退下吧,朕有些乏,欲小憩一阵。
高力士躬身退下。
李隆基独自坐在大殿里,忽然摊开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仍然白皙如玉,这些年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像是一双七十岁老人的手。
可是他的双手已空空。
没有了权力,没有了心爱的女人,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的他,只是个孤独的老人,像一个失去了引力的星球,光华暗淡之后,该离去的人已纷纷离他而去,他对任何人不再有吸引力。
历史如果是一幕戏剧,属于他的舞台已灯光渐暗,他在黑暗中悄然退场。
台下没有掌声,这幕戏他演得不算精彩。
原本,应该很精彩的。
……
潼关。
虽然潼关已被收复,安西军已进驻潼关,修复了许多损坏的城墙高塔,安西军麾下将领和文吏们紧张地进行战后收拾工作。
叛军留下的粮草军械要统计,归降的叛军要盘问审讯,城头的守关物质要补充等等。
每个人都很忙,唯独顾青有些闲。
他是一军主帅,不需要亲自做这些事情,他只要听最后的结果。
站在潼关城头上,顾青西望长安。
那层峦叠起的山涧外,长安的城墙殿宇仿佛依稀可见,那座历经千年,更迭了无数雄主君王的古老城池,仍静静地伫立在远处的关中平原上。
千年已逝,雄主终化一捧黄土,长安却仍然是长安,它用沉默且冰冷的态度告诉世人,世上没有永固的江山,没有万世不朽的基业,唯一能征服这座古老城池的,是时间。
段无忌悄悄走到顾青身后,行礼道:公爷,南方第二批赋税送来了,后军文吏正在清点。
顾青转身看着他:第二批赋税有多少?
粮食共计一万石,还有八千斤生铁,五千斤肉干,八百匹壮年战马,以及钱两万贯。
顾青点头:暂时可用一阵了,第三批第四批赋税你去催一催,赶在叛军退出关中以前收齐,安西军的后勤不能断,否则麻烦就大了。
是。
段无忌直起身,站在潼关上眺望遥远的长安,轻声道:公爷,潼关已收复,长安城也快了吧?
快了,潼关往西是平原,正适合平原决战,我安西军皆是骑兵,这一点上我们占了优势,将叛军赶回黄河以北只是时间问题……
是否再过几日便兵指关中与叛军决战?
顾青摇头:不急,大军且休整几日,看看朔方军的动静再说。
段无忌疑惑道:朔方军……
准确的说,是看看那位新天子的动静,叛军被赶回黄河以北,等于败了一大半,那位新天子不知会不会动了兔死狗烹的念头,如果真动了念,那么大家就不会太愉快了。
段无忌想了想,道:公爷,学生以为,安西军当尽快收复长安,天子若有诏令,可以扫靖关中叛军为名,拒绝北上剿灭叛乱,让朔方军去打头阵,安西军只需要占住关中和长安,接管宫闱禁卫防务,天下便已掌握在公爷手中了。
顾青笑了:他是天子,不是傻子,你觉得他会眼睁睁看我兵权势大,掌控宫闱吗?换了是你,你会将自己置于心怀异志之人的手掌中?等着吧,接下来他定有动作,相比叛军伪帝安庆绪,我更是天子的心腹大患,他若不除掉我,天子之位坐得不安生。
公爷已有对策?
顾青坦白地道:没有,他都没动作,我能做什么?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特么乱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青赫然发现竟是多日不见的宋根生来了。
宋根生一直在鲜于仲通麾下办差,他是蜀军的行军司马,三万蜀军的吃喝拉撒理论上他都要操心过问,虽然蜀军并入安西军大营很久了,但两军营地相隔甚远,且宋根生公务非常繁忙,顾青这些日子竟很难见他一面。
见宋根生走来,段无忌急忙朝他行礼。
大家都是石桥村出来的,宋根生是村里除了顾青之外最具榜样的存在,他成了石桥村无数爹娘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在宋根生面前,段无忌也只能行学生礼。
宋根生穿着布衣,匆匆朝段无忌点头算是招呼过了,然后递过一本厚厚的名册给顾青,道:这是鲜于节帅的请功名册,让我给你拿来报备。
顾青没接他的名册,而是笑着上下打量他,道:不错,像个办事的官儿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官味儿,啧啧。
宋根生哭笑不得:你都爵封国公了,怎么还是没个正形?
我在你面前若正经起来,你得给我跪下,不知福的家伙,当年咱们还在石桥村时,你偷了我家三斤兔肉,两条鱼干,以为我不知道?这会儿你倒跟我谈正形了……
顾青嗤笑,转头跟段无忌道:你这位宋阿兄,别看他道貌岸然的样子,吃我家的肉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好几次肉刚端上桌,我转身盛个饭的功夫,一盘肉就没了,我端着一碗白米饭看着桌子上的空碟发愣,害我饿了好几次肚子,后来我在菜里偷偷撒了一泡尿,他吃后觉得味道不对,来我家蹭饭的时候渐渐变得谦逊了。
段无忌扭头望天,闷声笑了起来。
宋根生脸色发青,惊愕道:你在菜里撒了尿?
咳,失言了,你就当没听过。
不,我听到了。你为何要在菜里撒尿?
做人不要斤斤计较,我只撒了一点点,而且当年的我还是千年难遇的童男,童子尿大补呢,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年那顿味道不太好的饭菜吃了以后,有没有觉得身体强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