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隆基不确定地道:你说什么?
安禄山于天宝十四载二月十九在范阳起兵,三镇十五万兵马,连同奚族和契丹部等异族兵马共计二十万,叛军所过之处,城池皆已陷落,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殉国,陈留郡太守郭纳投降,如今叛军已过黄河,正在攻打蒲州,安重璋正率军固守……
李隆基身躯一阵阵发冷,老迈的面容刷地变得苍白,脚步趔趄了一下,差点仰头摔倒,幸好旁边的宫女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李隆基一边倒吸凉气,一边语气阴冷地道:安禄山……果真反了?
高力士从未见过李隆基如此可怕的模样,心下亦忍不住颤栗,垂头低声道:果真反了。
啪!
一件精美的梅瓶被李隆基狠狠摔在地上,高力士吓得扑通跪地,任由碎裂的瓷片扎破自己的膝盖,却动也不敢动。
贼子……安敢!李隆基浑身直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腰板也佝偻起来,咬牙道:朕待尔以国士,尔报朕以刀兵!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高力士急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二十万叛军不足为惧,速速调集王师平定便是,陛下万不可自乱阵脚,让贼子得逞。
李隆基脸色阴寒,冷冷地道:传旨,马上回长安,派快马传令长安十二卫,命各卫大将军整肃麾下兵马,户部清点粮草,武部查验兵器军械战马,长安城明日起宵禁,各城门进出人等须严查盘问,快!
高力士领旨,起身匆匆退下。
独自坐在大殿内,李隆基浑身仍止不住地发颤,随地坐在殿内的玉阶上,大口喘着粗气,身躯佝偻得像只虾米,垂迈之相毕露。
李隆基感到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
当年他率兵攻入宫闱,诛杀韦后,清洗朝堂逆党,那时他也并无一丝把握,但也不曾似此刻般恐惧过。
少年不再,意气尽失,暮年遭逢大变,唐皇终究是凡人。
……
李隆基深夜从骊山华清宫启程回长安。
长安城却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安禄山起兵谋反的消息还未传来,长安的臣民在享受盛世的最后一丝余韵。
夜幕降临,灯火初上。
顾青穿着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黑色的璞头,腰系玉带,足蹬布靴,站在铜镜前左顾右盼。
唇红齿白,顾盼生情,如果眉目间再多一点喜庆的话,叫我一声‘美男子’我也敢答应。顾青满意地点头。
欣赏了很久,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顾青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屋子。
韩介和王贵在前院等着他,见顾青出来,二人眼睛都直了。
顾青哂然摆了个浊世佳公子的造型,朝二人挑眉:如何?
王贵急忙送上马屁:侯爷这一打扮,怕是青楼里那些小娘子倒贴都愿与侯爷共度春宵,如寺庙里的菩萨般俊美绝伦,侯爷又是钦封县侯,又是右卫大将军,又有一身才华本事,不仅如此,侯爷还生得如此俊美,老天何其不公,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了侯爷……
这番马屁虽然露骨,但顾青却听得心花怒放。
王贵这狗东西还是很会聊天的,就冲这一点,改日保举他升个官儿,既忠心关键时刻又能舍生忘死,说话还这么好听,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是坏事。
目光很快转向一言不发的韩介,见他眉头紧皱打量自己,却不像王贵这般夸赞,顾青顿时有些不满,沉着脸问道: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韩介吃了一惊:城,城北徐公……是谁?
不用管他是谁,这是一道送分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王贵,你来回答。
王贵不假思索道:不管跟谁比,都是侯爷最美。
顾青指了指韩介,道:听到了吗?虽说不算标准,但意思很准确了,‘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你俩要多读书,夸人的标准答案都在书里,所以书中不仅有颜如玉,有黄金屋,还有升官晋爵之道。
韩介垂头虚心地道:遵侯爷训诫。
转过身,韩介突然翻脸,弓箭步发力,助跑,一记飞腿狠狠踹在王贵的屁股上,踹得王贵一个平沙落雁自由飞翔……
狗杂碎,谁给你的勇气敢抢我的风头?阿谀奉承之徒殊为可耻!
顾青咂咂摸,开始思索韩介这句话里的逻辑。
说王贵阿谀奉承,岂不是否认王贵刚刚那番马屁?所以,韩介并不觉得自己比城北徐公美?
狗东西,飘了啊……
韩介,想不想玩点刺激的?顾青拍着韩介的肩和颜悦色笑道。
不想。
你果真是飘了,以为我在征求你的意见?顾青笑容忽敛,板着脸道:明日步行出城,徒步跑去骊山再跑回来,就这么决定了。
……
来到这个世界,逛青楼还是第一次。
顾青莫名有点紧张,怎样才能表现出经常逛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顾青上了马车,韩介王贵和一众亲卫跟在后面,马车一直驶到平康坊,在一片歌舞声中停下,王贵掀开车帘,笑道:侯爷,咱们到了,此处算是长安城最好的青楼,勉强配得上侯爷的身份。
顾青下车,环视一圈,抬头见一座古色古香的青楼坐落在大街旁,青楼高三层,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入内之人打扮华贵,身份颇为不俗,门口也没有谄媚的老鸨迎客,楼上更没有美丽的姑娘挥舞着小手绢儿娇声唤着大爷快来玩呀。
事实上这座青楼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幽雅之意,门口站着两排知客,若有人走来,知客便上前行礼,问候之后领着客人入内。
从外表上看,怎么看都不像青楼,有点像前世的茶楼,颇有几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意思。</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