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无可讳言,这是李隆基中年时期创下的功绩,这个功绩在中国历史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几千年的历史里,只有一个盛唐。
李隆基的昏聩主要在晚年。
创下盛唐,美人在怀,从此不思进取,贪图安逸享乐,不仅如此,他将所有的心思从治国转移到治人,狂妄自负地将朝堂上的每一个朝臣当成了自己的棋子,玩弄帝王平衡术可谓炉火纯青。
治国的精力用来谋人,当年的李林甫,太子李亨,包括如今的杨国忠和远在安西的顾青,他都认为是自己的棋子。
当棋子在棋盘上摆放的位置不合适时,这颗棋子会被他从棋盘上拿起来,重新换个位置落下去。
世事如棋,棋子皆在他手中。
吐蕃最近可有异动?顾青的平吐蕃策在安西进行得如何了?李隆基冷不丁问道。
高力士想了想,道:杨相上月禀奏过,平吐蕃策顺利推行,朝廷已发付四十万贯钱赴安西,兑换了堆积如山的药材。这些药材被商队运回关内,低价卖给了各地州县的药铺医馆,有收有支,总的来说,朝廷还是略亏了一些。
李隆基点头:谋国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大唐亏得起……如此说来,顾青的平吐蕃策推行顺利,其实并不需要他在安西打理此事了?
高力士一惊,愕然看着李隆基,随即赶紧道:是,说来应是不需要了。陛下的意思莫非是……将顾青调回长安?
李隆基嗯了一声,道:心怀异志也好,闯祸也好,无非是说法不同,安西军戍卫大唐西面防线,不可有失,主帅更不能是一个经常闯祸之人,顾青已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了,还是调回长安吧,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再怎么闯祸,朕也安心。
话说得委婉,然而高力士还是听出来了,李隆基又犯了疑心病,军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他感到不安,然后马上思考要不要调整。
兵权向来是非常敏感的东西,尤其是大唐有了一个令李隆基深深忌惮而无法削权的安禄山,对别的节度使自然要更严厉,将隐患消弭于无形。
侍奉李隆基多年,高力士立马明白了他的心思,此事关乎李隆基最看重的社稷隐患,高力士也不敢再帮顾青说话了,于是垂头道:陛下英明,是否召中书舍人拟旨发往安西?
李隆基沉思许久,道:拟旨吧,着令顾青迁调长安,安西节度使一职由裴周南暂领,择日再选主帅赴安西任节度使,顾青回长安后可封……
犹豫片刻,李隆基缓缓道:便封他为右卫大将军吧,顾青虽年轻,但有军功在身,又向朕献了平吐蕃策,不可寒了功臣之心,朝堂里熬练几年,打磨一下锐气,待到他性子老成沉稳了,朕再将他外放做官。
高力士凛然一一记下。
顾青调离安西的事决定下来了,李隆基心头仍很沉重,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来到华清宫避寒也没有舒缓心情,宣了太医看过几次,太医也说不出究竟,只说是阴虚血衰之症,开了几副不痛不痒的方子,吃了也没见好。
李隆基的心神不宁其实与身体无关,而是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祸事,如今唯一令他不安的人,只有安禄山了。
范阳三镇最近可有动静?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低声道:据眼线来报,范阳三镇外松内紧,兵马虽无调动迹象,但三镇将领却频繁出入安禄山节府,似乎……不太妙。
李隆基眼皮一跳,思索许久,咬牙道:上次杨国忠与诸臣上疏,考虑安禄山身体抱恙,可将河东节度使另委他人,安禄山可有话说?
安禄山并无奏疏送来长安,好像完全不知此事。
李隆基冷笑:不知?他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高力士犹豫了一下,道:既然他装糊涂,陛下何不顺水推舟,另委他人为河东节度使,将此事坐实了,如何?
李隆基摇头,黯然叹息道:投鼠忌器,做得太生硬了,恐有大变。
高力士又道:眼看又是年末,各地节度使皆须入长安朝贺,安禄山若来了长安……
话没说完,但李隆基明白了他的意思,拧眉沉思半晌,缓缓道:也是个办法,而且也不突兀,边将进京朝贺每年皆有,若安禄山来了长安,便把他留在长安吧。高将军,传旨各地节度使,朝贺不必携礼,不可铺张,不准搜刮民脂民膏,入长安解朕之相思足矣……
顿了顿,李隆基又补充道:给安禄山的圣旨特别多加一句,就说贵妃思儿苦矣,今年朕与他约定共舞胡旋,贵妃鼓之,以为君臣佳话。
……
范阳城,节度使府。
安禄山肥硕的大脸面若寒霜,一双浮肿的眼睛像噬人的狼,恶狠狠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史思明。
莫名其妙被人烧了粮草,你还有脸来见我?安禄山语气阴冷地道。
史思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末将死罪,末将失察,不知营州城里混进了奸细……
被烧掉了多少粮食?
八万余石……
安禄山怒哼,气极反笑:八万石,够平卢军吃大半年了,却被付之一炬,史思明,你当我们举义是儿戏吗?少了这八万石粮食,你教我如何起兵?
史思明身躯发颤,哀声道:节帅,末将愿将功折罪,尽快将粮食补上。
尽快是多快?你可知我原本打算下月举事,却被你这把火全耽误了,消息已传遍了三镇,如今已是军心动荡不安,举事则必败。安禄山像只失控的野兽怒吼道。
史思明惶恐道:末将有办法!有办法在一个月内凑足五万石粮草!
安禄山怒道:此时还敢欺瞒于我,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在一个月内筹集五万石粮草?
节帅,末将真有办法!末将认识一位大商人,他家世代行商,在山南道和河南道官府皆有人脉,可轻易筹集到粮草……
安禄山发了一阵火后脸孔便涨得通红,不知是不是高血压犯了,闻言吃力地坐回去,喘着粗气道:不说此事,放火之人可曾拿获?
史思明顿时露出羞惭之色,垂头道:那奸细拿了一面与末将一模一样的腰牌,骗开了军囤放的火,末将原本以为是那位商人所为,可后来严审之后发现并不是他,奸细……仍在严密搜捕中。
安路上冷冷道: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无能,至今未能拿获,史思明,你让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末将有罪,求节帅恕我一回,末将一定在战场上戴罪立功。
安禄山阴沉着脸道:你说的那个商人,是何来路,你查清楚了吗?
屯粮被烧后,那个商人被末将下令拿入大牢严审,同时末将还派人去了益州,查访他的家门和亲属,约莫一两个月后会有回信。若发现他所言不实,末将定将他杀了祭旗。
安禄山脸色稍缓,道:还算不蠢,既然那个商人有嫌疑,莫太信他的话,你要筹集粮食也不必指望他,想想别的法子,我们不可再有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