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一起长大,段无忌对冯羽却越来越不了解了。
他以为冯羽还是当初石桥村那个上树掏鸟窝,下河捕鱼虾,经常闯祸的邻家小弟,然而年岁渐长,他已渐渐不懂冯羽了。
曾经的少年,已不再是少年。读了圣贤书,明白了圣贤的道理,少年们都有了志向,志向大多是当官,都以顾青和宋根生为榜样,有的当官纯粹为了私利,有的也想造福一方,唯独段无忌和冯羽不愿当官。
段无忌有过取舍,他认为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比当官重要。
冯羽呢?他是怎么想的?
从长安到龟兹,一路上段无忌问过他很多次,每次冯羽都是嘿嘿一笑,将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问题。
商队的骆驼排成一字型,微风吹拂在脸上,夹杂着些许的风沙,有些寒意,也有些刺痛。
大漠的荒凉景象在落日时显得特别凄美,二人最初出玉门关时曾被这壮阔悲凉的风景所倾倒,然而行路一个月后,他们已对风景麻木了。
一望无垠的黄沙,像极了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骑在骆驼上没精打采的二人忽然听到胡商们一阵欢呼声。
到龟兹城了!
……
冬日的沙漠很冷,寒风卷集起黄沙漫天飞扬,远近皆是一片茫茫的黄色烟尘。
顾青盘腿坐在帅帐内,用心地给羊腿涂抹上豆油,面前的炭火上方有一个简易的烤架,将羊腿放在烤架上不停翻滚,没过一会儿,羊腿上便开始滋滋地冒油。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再配上热腾腾烤得鲜嫩多汁的羊腿下酒,人生大抵已无憾,只缺个婆娘了吧。
韩介蹲在顾青面前帮他不停翻转羊腿,顾青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部,非常舒坦。
好酒,但要省着点喝,从长安带来的烈酒已不多了……顾青眯着眼舒坦地叹息。
韩介眼睛盯着面前滋滋冒油的羊腿直吞口水。
侯爷若想饮酒吃肉,为何不去福至客栈?女掌柜的手艺那么好,不多吃几顿未免可惜。
顾青叹道:我在考验我的意志,不能经常去,大好男儿若被女人的厨艺收服,回头没法跟我未婚妻交代,理由说出去都没出息。
韩介不以为然道:女子总要有点强于旁人之处才配得上侯爷,侯爷您要反过来想,女掌柜正是因为厨艺好,才能得到侯爷的恩宠,侯爷去她店里用饭是看得起她。
顾青赞道:我很欣赏你的思路,不如你去她店里,把你刚刚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再跟她说一次,看看她啥反应。
她还能有啥反应?
她如果不抄菜刀追杀你三里路,我便去她店里用饭。
羊腿烤熟还需要不少时间,顾青有些等不及了,用匕首从羊腿上割下表面已经熟了的一块肉,吹了几口凉气便塞进嘴里,烫得哇哇直叫,但表情很享受。
好吃,但有点淡,再撒点盐。顾青评价道。
韩介拈起一小撮盐往羊腿上洒。
顾青怅然道:总感觉最近被那个女掌柜的手艺养刁了,今日吃这羊腿处处不对劲……
韩介一边翻转羊腿一边道:侯爷不如把那女掌柜收了房,做个妾室,白天给您做菜,晚上给您暖床,大漠蛮荒苦寒之地,侯爷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未免过得太凄惨,收了女掌柜想必张家小姐也不会反对的,毕竟只是收个妾室……
顾青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喃喃道:有道理……到时候她若兴师问罪,我就说是你让我这么干的,睡女人我来,背黑锅你去,怎么算都不吃亏……
韩介动作一滞,惊愕地道:侯爷,您就这么把我卖了?
卖人的事我又不是没干过,我有很多优点你还没发现,慢慢挖掘,你会对我越来越崇拜的……
顾青盯着面前的羊腿出神,忽然道:说起那个女掌柜,你找个伶俐点的人去盯一下,总觉得她有点可疑,不论是接近我的动机,还是她的真实身份,都很可疑。
韩介道:她的真实身份有问题?
她的出身应该不低,不应该只是个迎来送往的客栈掌柜,有过良好家教的人,细节上是无法掩饰过去的,再好的演技都掩饰不了。
什么细节?
我注意过她很多次,她吃饭的样子很文雅,举筷端杯皆有闺秀之姿,寻常人吃过饭,搁下筷子时大多是随意往桌上一放,而她,搁下筷子后还将它规规矩矩与桌沿平齐,碗里也从不剩一粒米食,一次两次,每次皆如是,出身平凡的家庭可没有这般教养。
韩介吃惊道:侯爷居然不动声色观察她这么久,您还说对她不动心?
顾青叹道: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这与我动不动心有关系吗?重点应该要夸我明察秋毫,心思细腻,哪怕是路边的一条狗啃骨头,我也会观察很久的,难道我对那条狗动心了?
韩介想想也对,于是点头道:侯爷既然觉得她可疑,末将这就安排人去盯她。
顾青淡淡地道:不要打草惊蛇,我只是好奇她背后是不是有靠山,还有,她究竟是什么出身,总觉得她身上有故事,我不希望安西都护府被人暗中安插图谋不轨的棋子。
羊腿终于熟了,顾青割下一片肉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后顿觉索然无味。
一码归一码,身份再怎么可疑,她那手厨艺委实不错,若她是自己的敌人,实在可惜了。
回想当初自己穷困时,她毫不犹豫借给自己一百两银饼,对朋友如此仗义,应该不会是敌人吧,如果是为接近自己而刻意为之,这女人的城府未免可怕。
帅帐外,亲卫的声音传来。
禀侯爷,大营辕门外有人求见,他们说是侯爷的同乡故人。
顾青惊讶地道:同乡故人?哪个同乡故人会找到这里来?</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