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再搭理张怀省,转身离开。
张怀省目送着二人,眼神里既愤恨又无奈。
虽是贤相后人,终究人走茶凉。他的父亲如今四十来岁了都只是一个县令,张怀省也不是那种没眼力的炮灰角色,他知道惹不起顾青,连句狠话都不敢说,被顾青拒绝后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顾青与张怀玉正走出花园时,忽见花园旁边的竹林里有响动。
张怀玉警惕地望过去,竹林内的响动顿时停了,很快,两道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张拯和张谢氏夫妇二人一脸尴尬地走到顾青二人身边。
顾青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行礼:拜见张叔,拜见婶娘。
张拯性情很闷,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谢氏却笑道:春光正好,我与你张叔在竹林里走动走动,咯咯,顾贤侄与怀玉这是要去哪里?
顾青笑道:曲江池桃花开得正好,愚侄打算与怀玉去看看,春光正好宜踏青。
张谢氏笑道:年轻人确实应该多总动,怀玉好生陪着顾贤侄,莫惹他生气,知道吗?
张怀玉没出声,表情清冷如旧。
气氛有点僵冷,顾青微笑着打圆场:多谢婶娘关心,怀玉性子虽冷,但内心很温柔,不会惹我生气的。
张谢氏欲言又止,幽幽一叹却不再说话。
二人向张拯夫妇告辞。
转身那一刹,顾青和张怀玉不经意间看到张拯的表情,苍老,焦虑,还有一丝对大势已去的无可奈何,这一刻的张拯,像极了突然倾家荡产身陷绝望的中年男人,充满了无助。
如果张拯过不去这道坎,恐怕不仅仅是三家店铺的事,一个县令得罪了太子面前的红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张九章出面都不一定能解决这桩麻烦,作为九卿之一,他的面子在太子面前不一定管用。
一眼瞥过张拯的表情,张怀玉迅速扭过头去,毫不迟疑地离开。
顾青暗叹一声,只好快步跟上她。
……
走在长安大街上,二人一直沉默,身边人潮汹涌熙熙攘攘,但顾青走在张怀玉身边,却能感受到一阵阵冷意。
走着走着,张怀玉眼眶不觉红了,仍低头沉默地前行,无声的眼泪顺腮而下,狠狠揪扯着顾青的心。
曾经那么潇洒冷静的女人,终究也有悲伤的一面。
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巾递给张怀玉,顾青叹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但求求你莫哭了,看看旁边的路人,都以为我刚揍过你……
张怀玉嘴角一扯,接过手帕迅速擦干了眼泪,深吸了口气,道:顾青,我其实对张家真的很痛恨,我恨张家的一切……
我母亲被父亲纳为妾室,只是为了求子,因为我母亲的生辰与父亲相合,相士说母亲有宜男之相,于是张家欢天喜地将母亲纳进门……
两年以后,我母亲生下我,他一见是个女儿,掉头便走,刚出生的我甚至都没被他抱过,他从此对我们不闻不问,张家偏僻的院落里,只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
母亲这一生,就像一件被人在东市买去的物件儿,买回家发现物件儿不对,不合心意,又无法退回给卖家,只好当个破烂扔进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因为这个物件儿随时提醒他曾经的错误,母亲不是他的枕边人,而是他的污点。
张怀玉越说越激动,身躯不由控制地微微发颤。
母亲做错了什么?仅仅因为生了个女儿吗?
见她的情绪已快失控,顾青急忙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进一条无人的暗巷里。
怀玉,不要再回忆了,回忆痛苦的往事是跟自己过不去,以后我陪着你,你不是物件,你是珍宝。顾青认真地道。
张怀玉无力地靠着墙,擦干了眼泪,目光又变得清冷,忽然自嘲地一笑:恨了他那么多年,刚才那一刹,又觉得他很可怜,真是贱啊,我连人都杀过,为何偏就狠不下心……
顾青,如果不为难的话……
顾青微笑着接口:好,我来解决。你开了口,我一定办到。
……
与张怀玉道别,顾青回到家中,马上叫来了韩介。
派几个人去大理司直杜鸿渐门前盯着,如果看到他的车马离府向东宫而去,便马上告诉我。
韩介领命而去。
两个时辰后,已近傍晚时分,亲卫来报,杜鸿渐的车马出府,正向东宫行去。
顾青整了整衣冠,也吩咐备马车,领着数十人奔向东宫。
来到东宫门前,顾青下了马车,抬眼见东宫气势恢宏的宫门,顾青揉了揉脸,露出微笑。
东宫太子,确实应该拜访一下了,不仅因为张家的事,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从前世的史书上来看,这位东宫太子纵然比不得李隆基年轻时的英明,但至少不昏聩不糊涂,继承皇位后勉强算是一位明君了。
韩介上前朝宫门前的将士递上名帖,将士将名帖送进门内,没过多久,一名宦官倒拎着拂尘走出来,朝顾青躬身,礼数周到地笑道:太子殿下有令,请顾县侯入銮殿。
顾青道谢,随着宦官入东宫。
进门以后,顾青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时机,悄悄塞给宦官一小块银饼,宦官假意推托一番后收下。
这位内侍,不知太子殿下此时可有闲暇?</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