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听着顾青面色平静地说起往事,张怀锦的醉意顿时醒了大半,她坐直了身子,怔怔地注视着他,眼泪不知为何便流了下来,越流越多。
啧,哭什么,好好的聊天,莫破坏气氛,也不要强行煽情,我没那么脆弱……顾青嫌弃地道:接下来就是比较爽的情节了,我十岁的时候,当年欺负过我的人,全被我报复回去了,而且是加倍的报复,从此没人敢惹我。
张怀锦哭得愈发不能自已。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仿佛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满身伤痕,他蜷缩在地上,双臂护住头,一声不吭承受着大孩子们的欺辱殴打,身体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神却依然倔强不屈,没有父母挺身挡在他身前,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尽力减少伤害……
这么多年,他挨过多少打,挨过多少饿,终究一步一步蹒跚艰难地长大了。
难得的是,上天对他如此不公,他却依然活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多么强大的毅力才能忍住没有走进歧路,才能坚守住那一丝灵台清明,长大后的他,原本可以理直气壮用各种手段索取上天亏欠他的东西。
顾青没再多说什么。
他刚才说的其实是上辈子的事,但是他不习惯向别人卖惨,无论多么悲惨的往事,说出来后往往显得矫情,正如他无数次安慰自己时说过的话,他不过是上天挑选倒霉蛋时不幸被随机挑出来的那一个,如此而已。
因为不平凡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如今的自己。他对如今的自己很满意,两辈子都满意。
感谢上天的不公,让一棵嫩芽有了顶开石头破土而出的力气,让自己不得不变得强大。
夜已深,顾青端起桌上的一杯残酒,朝张怀锦敬了一下,微笑着说出一句前世的祝福:新年快乐!
一饮而尽,残酒入喉,腹内透出一缕凉意,院子外,狂欢人群的喧闹声似乎更沸腾了,今夜的长安,是一座不夜城。
顾青却有些倦了,他喜欢拥抱热闹,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才能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唯独年节,他讨厌任何声音,只想早早睡去。
搁下酒杯,顾青揉了揉张怀锦的头发,笑道:早点睡,客房在哪儿你知道的,我家你比我都熟,我便不陪你了。
转身往外走,身后的张怀锦忽然道:顾阿兄……顾青!
顾青站定,没回头。
张怀锦露出非常认真的神色,盯着顾青的背影,一字一字缓缓道:我,张怀锦,钟意顾阿兄,不止是钟意,是很钟意很钟意的那种钟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便是顾青和张怀锦。
我知道委婉的话你听不懂,我说得够明白了吧?
顾青仍未回头,沉默许久,只是背对着她笑了笑,却不发一语离开了前堂。
张怀锦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蒲团上,怔忪半晌,忽然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哭的样子好丑,像一个在荒野里迷了路的孩子。
……
不爱就是不爱,顾青眼里的张怀锦仍是个孩子。
孩子没有定性,喜新厌旧,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命都给你,不喜欢了连对方呼吸空气都看不顺眼。
未经风雨的所谓钟情太脆弱了,哪怕当时再痴迷,成长后回过头看如今这一段人生,不仅惘然,更是悔恨。
躺在床上听着街上隐约传来的喧闹不休的动静,顾青在漆黑中睁着眼,叹了口气。
今夜……好像更想念张怀玉了,想与她坐在屋顶喝酒,说说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知道张怀玉一定会认真的听,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自己这边。
这个女人才是真正与自己的灵魂相契合的人。
转辗反侧直到快天亮了才睡着,顾青睡到中午才起床,走出卧房随手拽了个丫鬟问张怀锦,丫鬟禀报说张姑娘今日一早便离开了。
顾青怔忪许久,然后摇摇头。
昨夜张怀锦算是很正式地向自己告白了,但顾青的拒绝却没那么直接,说来有点渣男的味道,他确实是害怕伤了张怀锦的自尊心,于是选择了一言不发地离开。
当然,大唐不是千年后的现代,顾青也不会纯情到非要认准了只娶一个女人,如果姐妹都不介意同嫁一夫,顾青更不介意,就是担心身体受不了。
最近几日不必去左卫应差,朝堂有规矩,新年元旦前后,朝臣可休沐半月,算是放年假了,除了三省六部各衙留守一些相当于值班的官员外,长安城内从一品到九品数千名官员都可以在家休息半个月。
合理合法的带薪年假,顾青自然不会客气,今日阳光不错,中午用过饭后便令丫鬟搬了一张胡床放在院子里,胡床旁边还设了一张矮桌,矮桌上各式零食点心,还有一小壶还魂酒,昨夜喝得有点多,今日还魂来一波。
懒懒地往胡床上一倒,顾青的手里还握着一本书,什么书并不重要,主要是午睡时用来遮眼睛的。
古代的书都是竖版的,看得很累,顾青才看了两行便打起了呵欠,努力再看一行,成功地进入半睡状态。
睡了一小会儿,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顾青迷迷瞪瞪睁开眼,韩介站在他面前神情犹豫半晌后抱拳。
有事说事。顾青又闭上眼,打了个冗长的呵欠。
侯爷,末将想告几天假,不知可否……
顾青眼都不抬道:可,去吧,回家好好孝顺爹娘几天,给你半个月的假……
话没说完,韩介忽然道:侯爷,末将不是回家,咱家亲卫里有个名叫郑向的,不知侯爷可记得?
顾青终于睁开了眼,道:记得,个子有点矮,皮肤有点黑,不怎么爱说话,挺内向的一个人,不过酒量却了不得,有一回跟你们饮酒,他差点把我送走,据说他在安西都护府时跟吐蕃干过仗……郑向怎么了?
韩介露出忧虑之色,叹道:郑向他家出事了,前日告假后便一去不归,末将也是今日听亲卫里他的同乡说起此事才知道。
顾青坐直了身子,问道:他家出了什么事?
韩介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末将不是很清楚,要去他家一趟才知道,所以特向侯爷告个假,毕竟郑向是跟着末将从骁骑营出来的袍泽兄弟,末将不能不管他。
顾青点头:去吧,如果事情很大,允许你拿我的名头出来用一用,虽然不一定有人买账……还有,你走之前跟许管家说一声,就说我吩咐的,去我家账房支一百两银饼带走……
顿了顿,顾青解释道:世上有九成的麻烦事其实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如果郑向家里的事能用这一百两银饼解决反倒轻松了。快去,莫跟我客气,告诉郑向,我等他回来一起饮酒,下次一定灌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