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兄说笑了,顾阿兄好风趣,嘻嘻。张怀锦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巾,垂头掩嘴轻笑,正正经经的大唐名门闺秀的模样。
顾青由衷赞道:怀锦妹妹装起闺秀来简直毫无表演痕迹,好逼真啊。
顾阿兄莫玩笑,阿妹本就是闺秀,何曾装过?
顾青认真地劝道:怀锦妹妹,算了,来不及了,无论你再怎么装闺秀,都掩饰不了你飒爽巾帼的英姿,莫装了,放大家一条生路吧。
张怀锦呆滞半晌,忽然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对张九章道:二祖翁,可不能怪我失了礼,顾阿兄根本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装了不装了,太累!
说完张怀锦飞快跑进了门,临了还扔下一句话。
顾阿兄快点收拾妥当,晚上我请你吃烤羊腿,喝葡萄酿,咱们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大笑,顾青却露出轻松的微笑。
这才是张怀锦嘛,刚才那副被鬼上身的模样太惊悚了。
张九章气得老脸铁青,想教训张怀锦她却一溜烟跑了,转念一想,刚才顾青与张怀锦相处颇为融洽,眼见二人的感情越来越相宜,任其发展下去的话,或许真能成就好事。
这么一想,张九章脸上怒容渐消,不知不觉浮起几分笑意。
李十二娘上前笑道:倒是确实要恭喜你爵封县侯,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际遇,上天待你不薄,你年幼时吃的苦,老天算是补偿给你了。
顾青微笑道:李姨娘,我不信老天,爵位官职是我自己豁出性命挣来的,老天可没帮忙。
李十二娘笑叹道:你这不敬鬼神的模样,倒也像极了你父亲……
旁边的李光弼重重哼了一声,上前道:按理我该向你行下官礼的,可老子就是不乐意,屁大个娃子,凭啥官职一夜之间就比我还高了?知道我坐到左郎将这个位置花了多少年吗?
顾青温言安慰道:李叔莫闹,小侄有天纵之才,又有气运加身,升官封爵自然比你快多了,如此一想,李叔是不是欣然接受这个事实了?
李光弼大怒:我现在揍你一顿,就不信你敢用军法办我……
张九章拍了李光弼一下,笑骂道:一把年纪了,跟一个小辈较什么劲,你升官慢是你自己没出息,怪得了谁?走,进去吧,一堆人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顾青急忙请众人入府,前堂就座后,许管家张罗下人端上酒菜。
酒菜入堂,堂内气氛热烈起来,顾青与各位长辈敬酒一轮,又各自聊了几句闲话。
几位长辈也在暗暗观察顾青,见他封侯之后态度依然谦逊温和,跟往常并无不同,不见丝毫骄纵张狂之色,长辈们亦纷纷点头赞许。
张九章抚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渍,道:陛下忽然决定回长安,是有什么变故吗?
顾青搁下酒盏,迅速看了李十二娘一眼,沉声道:安禄山明日来长安朝贺。
堂内顿时一静,接着李十二娘勃然变色,拍案而起,厉声道:安禄山!安禄山!
李姨娘,冷静!顾青急忙劝道。
张九章沉声道:十二娘,庙堂之事,江湖不可自决,你莫犯糊涂。
李十二娘浑身直颤,良久才平复了情绪,叹道:这些年,每次听到安禄山的名字,我便控制不住想杀人……
目注顾青,李十二娘重重地道:顾青,父母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顾青点头:我明白,但是李姨娘,此仇非一朝一夕能报,你要耐得住等待,非到不得已之时,不可直接动武,动武是下下之策,如二叔公所言,庙堂之事,由庙堂来决。
李光弼也劝道:如今顾青已有了出息,不仅封了县侯,重要的是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救命恩人的身份甚至比县侯更重要,有了这个身份,顾青可以对安禄山放手做点什么,纵是稍有出格,想必陛下亦不会轻易怪罪。
张九章看着顾青道:你打算如何做?需要老夫等人如何帮你?
顾青笑道:不急,慢慢来。这个敌人我连见都没见过,怎可冒然谈对付?终归要见过一面,大致有了了解,才好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说着顾青深深注视着李十二娘,道:李姨娘,此仇您已背了多年,放下吧。血海深仇从此换我来背,相信我,安禄山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李十二娘默然端起桌上一坛酒,猛地灌了几大口,随即扔了酒坛,盘腿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众人皆凄然。
在座的人都曾是顾青父母当年的至交,当年的恩怨情仇,他们比谁都清楚。
李光弼闷头饮了一盏酒,叹道:顾青,说来对你母亲未免不敬,但我不得不说,你父顾秋能得十二娘这位红颜知己,足慰平生。
顾青默然。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它能抹平一切,可是在李十二娘身上却似乎并不适用。
时间没能从她身上抹走任何东西,爱情,仇恨,和相思。
对一个人究竟爱得多深沉,才会用余生来坚持心头这股执念,不死不休。
……
宾客散去,府上又恢复了清冷。
李十二娘喝醉了,被女弟子搀扶着上了马车,李光弼和张九章告辞后,顺手将不甘心的张怀锦也带走了。
夜已深,男未婚女未嫁的,张九章不可能把张怀锦留在顾青府上,传出去坏了名节。
顾青已微醺,独自坐在前堂的石阶上,心绪乱如麻。
明天,便要见到生平最大的敌人,顾青有一种莫名的战前紧张感。
心绪很乱,脑海里却在默默推演未来的朝局。一个疑问从心中不知不觉浮出来。
如果他与安禄山公然敌对,那么,李隆基会是怎样的态度?</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