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又回头喊:千万别让她走路!
孙远舟追不上她,先去找老太太,精神挺好,挂着水,抓隔壁床老头聊天,讲她女儿如何当组长,管三个,哦不,现在是四个人,人家懒得理她,她又讲女儿跟她关系如何亲密,从小到大离不开她,明显是对着孤寡老头暗暗炫耀起来了。
妈。
哎哟!母女俩都爱一惊一乍,她拉着孙远舟的袖子,叫得好大声,怎么过来了,工作好忙的,做我女婿真辛苦,上班也累,还要来照顾我…蠕动身体,扯着他往床边坐。
不用…妈,我…我找护士搬把椅子。老头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翻过身去。
没了旁观者,她妈便歇了盛气,有点别扭地对他笑:太麻烦你了啊。
不麻烦。一阵尴尬的寂静后,他说,嗯,就,齐佳说让您别下来走路。
听她说的!她就爱大惊小怪。她挥挥手,我还没到八十!
八十多的老头后背抖了一下。
芝麻大点的小事,抽血外头的女厕,洒了瓶可乐没来得及擦,老太太不注意滑倒了,一个屁股蹲吧唧坐下去,站起身时头晕晕的没站稳,又要摔,把齐佳吓得手里东西全撒了,丧母似的嚎: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老太太斥责她安静,扶起来后又教育她要稳重,话稍重,把大姑娘在通道里训得眼睛红了。也可能因为在医院,难免情绪化。护士说,老太太没什么事,低血糖,空腹抽血饿的。
我老了,脾气也变大了…她妈叹口气,可不是吗,既当妈又当爹。
没事。孙远舟安慰,她就是这样的,一阵一阵的,她过会自己就好了。
到学期末,大作业、小论文、考试堆成浆糊,她抱着枕头呜呜大哭,哭自己命好惨,真是不想活了,跳楼吧,帮朋友保研。孙远舟干瘪麻木地站着,说,能做完,肯定能做完,你不要哭,万事开头难,一件一件来。
他要拉她起来,被她一把甩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怎么不给我做!要你有什么用!
我…我也不会啊。
那你会什么!就会锄你那个破洞!
不是锄地…
她埋着脸,也不知道是真哭假哭,他心疼地拍拍她,说:我给你看看,能做的我给你做,好多做不了的,你确实也得自己做。他补充,我总不能去给你考试,对不对?
用你说!
她把自己的书本护食一样抱过来,用后入的姿势跪在床上复习,在那小声埋怨,谁谁谁的男女朋友是系里的学霸啦,什么都会啊,真羡慕呀…孙远舟忍了,坐在书桌前,拿电脑给她写综述调研之流。
其实他那时候就知道李之涌。他永远在给她弹窗对答案,佳佳长,佳佳短。
他连续订好几天的酒店。她不想回宿舍复习,她讨厌舍友监视她,她自己呢,却忍不住监视人家,人家五点起床去图书馆,她就开始焦虑。
孙远舟深刻觉得,女人太复杂了。不过,后来他渐明白,复杂的不是女人,而是人。
您先躺会。他起身,齐佳半天不回来,又窝哪个旮旯里哭呢,我找找她去。
小孙。
?
我问你个事。
您说。
她妈做贼似谨慎地瞟了一圈,家丑不外扬,招手让他来:你山里修铁道那个事,是不是办砸了。
…没有,您别听别人说。
不是别人哪!我老同事,李海,他表侄的媳妇的三大爷…哎呀,别管了,讲铁道局有人贪污啊!
什么铁道局,都不是一码的单位:不是的,跟我没关系,我去青玉山,是提拔了过去的。
你副高了?她再次扩大喇叭,副高!
…
那,那你去多久啊?她对孙副高的态度更客气了,孙远舟没有明说,怕以年为单位把老太太吓背过气,含糊其辞,看工程进展,看领导安排。
她妈不明内情,喜不自胜,立刻追击:你们真不打算要小孩的?
三句不离,这话题把他扎得难受:我,这个,等齐佳来,让她跟您商量吧。
你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
我…我现在没法考虑这些,我也不能跟您保证什么…
我没有让你保证,我就是要你一个态度。她妈拽着他不放,孙远舟从她迫切的眼神里品出一种扭曲的母爱,老人固执地认为,下一代是男女关系唯一的连结,也是对她女儿最坚实的保障。
他把衣摆从她手里抽开:妈,我跟齐佳结婚,是因为我…他深吸口气,他吐不出那个字眼,导致他说什么都苍白,跟小孩没有关系,我对她不会变,现在是这样,永远就是这样。
那,如果她做了对不…
她哑炮了,齐佳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她拿着缴费收据,皮笑肉不笑,跟医保卡一起放在床头。
孙远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他扶着额头,只能选择避开她的眼神,这无疑徒劳,他听到你跟我出来。
无言穿过楼道口,停在紧急通道标志下面,她双手抱胸,开口便是机关枪又快又急: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尖锐的语气让孙远舟叹了口气,他把这个问题连同他的心一起抛回给她:知道什么?
齐佳都惊呆了,她被他镇定的眼神逼退了一步,嗫嚅问:你是要我现在说出来吗?
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听懂这套云里雾里的对话,这就是她长年和他的模式。她做尽一切来维护他的自尊心,她不可置信地握着栏杆,他竟让她妈丢了老脸…她和老母一体同心,涨红脸,因为羞愤,滚烫的高原红都上来了,她你你你半天,没你出所以然。
你说得对,这不是文字狱。他硬冷地说,一层冰也是他最好的防御,你可以去问你妈,我到底认不认识谢坤,如果她回答认识,你再来问罪也不迟。
你去问吧。
语气颇像那天他对那老瘪三说:你去看监控吧,去啊。
她脑子不转了,或许她错怪了孙远舟,但无论如何他不该这样跟她讲话。过了片刻,她无计可施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太轻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又太重了,她戴高帽抗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爱我才要和我结婚的吗!
他不敢宣之于众的字,被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口真是太对了。他应该回答什么呢?我就是因为爱你。
她用惯了这一套把戏,万事先说:你不爱我了。平时确实次次管用,给她一种永远管用的错觉。
你错了。他不怒反笑,这个表情安在他脸上过于荒谬,她这辈子、下辈子,都很难再看到第二次,从来不是我要结婚,是你齐佳,非要和人结婚不可。
如果我不在,你就会立刻找到别人,一二三四五,总有一个人要过来。他顿了一下,异样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铺直叙,当然,对你来说无所谓,是我,我不想让你和别人结婚,所以我先这么做了。
这就是我的理由。我想,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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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终于完了!下一卷老孙就在外地了。不是我拖字数,已经努力在浓缩了。
成峻和张育民也走了,四室的同志们被两千万拆散了…祝愿所有贪污受贿指鹿为马的领导消失。
Kitty和Walter,这么一说有点像,但好像又不像,面纱小说和电影给我的感受不一样,不知道大家说的是哪个版本。</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