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三十不到的样子,穿着蓝色碎花棉袄,头发包了头巾,似是乡下来城里的,脸上带着一丝放不开的怯怯样子。
两位,可是要做衣服?杨新的鼻孔微微抬起,似是有些看不起这对母子,不认为他们有钱做衣服,不过,终究没有往外赶人,公式化的问道。
说着,他指了指墙壁上挂的那一排排衣服,特别指向价格相对比较便宜的那处,看看款式,喜欢哪一款?
俺不是来买衣服的。苗圃操着苏北口音说道,俺来找孟繁华老板的。
听到不是做衣服,是来找东家的,杨新有些惊讶,你找我们东家做什么?
俺看到广告上,铺子里要缝纫女工。苗圃说道。
杨新打了个哈欠,招满了,你来晚了。
俺刚刚才看到招人布告的。苗圃低头看了一眼儿子,小声说到。
太不巧了,本来是招人的,这不,东家在乡下的亲戚要来上海,正好可以顶上。杨新脸上带着没有多少诚意的笑容,说道。
俺不一样。苗圃说道。
哪里不一样?杨新随口问道,眼眸却是警惕的看了看店外。
俺识字。苗圃说道。
识字算什么,是缝纫女工,你还能踩着缝纫机在衣服上秀出字来?杨新笑着说道,面上表情十分认真。
识字能看书,俺看了修缝纫机的书,自学了修缝纫机。苗圃说道。
什么书这么厉害,自己看就能学会?杨新内心激动,问道。
书名俺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一个姓方的人写的书。
你真会修缝纫机,别骗我。杨新问道。
会!不信给俺试试。
正好有一台缝纫机坏了,我问问东家,你去试试。杨新点点头。
他走出柜台,掀开门帘,冲着里屋喊道,东家,这女的说会修缝纫机。
熊嘉尚正在给一个旗袍绣花,抬头看向杨新。
杨新点点头。
熊嘉尚立刻明白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这可是巧了,让她进来吧。
你进去吧。杨新说道,他看了一眼苗圃身边的小男孩,略有些踟蹰,不过,很快板着脸,小孩子不能进,里面都是布料,别弄坏了。
我不会乱摸的。冯小可不愿意和妈妈分开,赶紧说道。
苗圃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弯下腰,帮助儿子抻了抻棉袄,说道,小可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妈妈就在里面。
杨新则是露出不太舍得的表情,从身上摸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去,坐那边吃糖去。
冯小可看向妈妈。
看到苗圃点头,这才接过水果糖,说了声谢谢,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没有拨开糖纸吃,只是发呆。
……
熊嘉尚关上门。
你看的那本修缝纫机的书,作者姓方?熊嘉尚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刚才外面说话的声音她听到了,她很惊讶,没想到这位女同志竟然是带着孩子来接头的。
虽然组织纪律没有明令禁止,但是,这是要尽量避免的情况,孩子年幼,不懂得保密,容易在只言片语中泄露一些看似无关紧要,但是,却可能是致命的信息。
不过,熊嘉尚只是将这份惊讶和疑惑暂时放在心里,她猜测对方一定是迫不得己。
方文章。苗圃说道。
暗号对上了,这是最后的确认暗号。
方这个姓不是随便取的,是熊嘉尚的外公的姓氏,文章是熊嘉尚的儿子谢文章的名,两年前,谢文章牺牲在龙华,牺牲在他父亲当年牺牲的地方。
‘田螺’同志!
‘水仙花’同志!
两人表情都是无比的激动和振奋,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苗圃身形一晃,更是险些晕倒,从惊险逃离敌人的抓捕后,她的情绪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既要暗中寻找组织,又要照顾儿子,还要警惕特务的追捕。
此时此刻,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志,心中一松,有些晕眩。
怎么样?好些没?熊嘉尚扶着苗圃坐下,喝了几口水,关切问道。
没事了。苗圃说道,我有贫血的老毛病。
‘水仙花’同志,出了什么事情了?熊嘉尚表情严肃问道,她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一眼。
苗圃知道‘田螺’同志的意思。
我被敌人抓捕,险而又险的逃脱,只能赶回家带着儿子一起出来。苗圃说道。
被敌人抓捕?你暴露了?怎么暴露的?闻听此言,熊嘉尚表情无比严肃,问道。
怎么暴露的,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苗圃皱眉说道,我的工作是电报厅的接话员,今天正在亭子里上班,就看到特务朝着电报厅过来了。
如何确定特务是冲着你来的?熊嘉尚问道。
我发现情况不对劲,立刻焚烧了机密文件,然后一个特务便在窗口用枪口指着我,问我是不是苗圃,让我不要动。苗圃说道。
熊嘉尚表情无比凝重,听得此处,自然可以判断敌人正是冲着‘水仙花’同志去的。
不过,与此同时,更大的疑惑在熊嘉尚的心头浮起,都被敌人用枪口指着的‘水仙花’同志,是如何从敌人的魔爪之下逃脱的?
她想不通。
按照常理而言,这种直接冲着目标而去的抓捕,敌人必然准备十分充分的。
且据说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水仙花’同志只是情报人员,不是我党的行动人员,不具备与敌人厮杀搏斗,成功突围的能力。
况且,以‘水仙花’同志所讲述的情况,都被敌人用枪口指着了,即便是我党特科红队当年的行动王牌,这种情况下都极难突围,要么是主动引敌人开枪,牺牲自己、守住秘密,要么便是奋起反抗被敌人杀伤、被捕。
苗圃自然明白‘田螺’同志问这话的意思,也理解‘田螺’同志的担心和怀疑。
我直到现在也还是有些发懵。苗圃摇摇头,露出不解的表情,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被敌人逮捕的时候,意外情况出现了。
什么意外情况?熊嘉尚立刻问道。
突然轰的一声,电报厅附近不远处发生了爆炸。苗圃说道。
然后我就看到刚才还用枪口指着我的特务,喊了一声‘队长’。苗圃继续说道,有两个人转过身,端着枪冲向别的地方,那个用枪口指着我的人,也转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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