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胤云没有回应她,而是目露厉芒,直视陶元不放。隔了半晌,凌胤云沉声道:「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真是如此。」
陶元身子剧震,哑口失声道:「凌大人,你在说什么?」
凌胤云嘴角轻扬,冷笑道:「你可知我为何遣走府中下人?除了给泉夫人清静,便是引蛇出洞。一个负伤之人,替人通风报信,莫非你真当我手下俱是眼瞎耳聋之人?」
此言甫出,祈泉和陶元均感震惊,前者茫然,后者慌张。陶元游目四顾,但见刀光闪闪,不敢轻举妄动。他颤声道:「我若想害泉夫人,何须借外人之手?」
祈泉俏目一眨,觉得此言甚是有理,别过美丽俏脸,瞥了凌胤云一眼。
凌胤云不疾不徐,移前少许道:「你不敢贸然动手,其实是有两个原因,其一,因泉夫人自幼习武,对人警戒,你不好下手。其二,你目的应是掳走泉夫人,眾目睽睽下,你很难带她出关。」
陶元呆然半晌,心中生寒,彷彿被人说中一般。他脸如土色,浑身发抖,嚥下一口口水,猛地转头看向祈泉道:「以天为证,以地为鑑,我陶元对泉夫人乃是忠心耿耿,绝无半句虚言。」
不等祈泉应答,凌胤云冷喝一声,嗤之以鼻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说谎。来人呀,将这傢伙给我拿下!把他送至地牢,施以酷刑。」
陶元登时色变,明白凌胤云铁了心,故他乘其不意,拔剑欲破突围,孰料以他负伤之姿,转瞬之间便被士兵压制住。
陶元眼见大势已去,反手执剑往脖子一抹,在眾人面前自縊而亡。
祈泉虽见惯男儿争强斗狠,但陶元乃多年家将,横尸面前,仍令她不忍直视。凌胤云走上前来,取出帛纸,供其阅览。祈泉眼见纸上字跡,俱为陶元亲笔,心中先是大惊,旋又愤怒。
半晌之后,待祈泉容色稍缓,凌胤云告诉她自身盘算。原来他打算引蛇出洞,所以命人模仿陶元的笔跡,送去通风报信。
祈泉美目凄迷,薄唇轻抖一下,担忧道:「凌大人,可有把握?」
凌胤云自信道:「泉夫人不必忧心,此事全权交由凌某。」祈泉见他神态自若,不禁心中一荡,点头应允。
凌胤云返回院中,再行縝密部署,果不出所料,今夜子时,刺客再次拋出飞绳鉤索,翻身而入。凌胤云命士兵埋伏在屋舍,刺客见不着人影,一时之间胆如斗大,毫无忌惮行走在长廊之中。
便在此时,袁小翎从瓦顶探出身子,手持劲弓,一声令下,漫天箭雨掠下。一阵强射之后,士兵从屋舍破门而出,从四面八方涌至,气势如虹。
凌胤云手下俱是精锐,刺客先是遭逢箭雨袭击,加上寡不敌眾,血光迸现,宛若单方面屠杀。
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刺客踉蹌倒跌,纷纷倒下,终至全军覆没。
凌胤云鸣金收兵,动身前去找祈泉,告诉她动乱已平。
歷经此事之后,祈泉不再质疑凌胤云,对他态度大改,以礼还礼。馀下几天再无刺客来犯,祈泉也可以专心致志,完成其谱曲。
三日期限已至,凌胤云依约前来,祈泉收拾好行囊,以优美的姿态坐在石椅上,恭候其大驾。凌胤云作揖之后,便带她出门。
祈泉抬眸一瞧,前方无行军之姿,仅有两匹骏马,不禁大感奇怪道:「凌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请恕凌某擅作主张,不以常规而行。倘若正常行军,仍须担忧刺客来袭。昨日之役,乃因事前伏兵,方能顺遂。若护送泉夫人,所顾及之事甚多,便无此优势。为免夜长梦多,凌某打算快马加鞭,直抵营寨。」
祈泉面有难色,幽幽一叹道:「妾身不能乘马。妾身听闻先夫遭人长枪贯入,摔马而亡,自此便有心魔,无法独自驭马。」
凌胤云心中一凛,愧疚道:「抱歉,凌某设想不周。」
祈泉毫不介怀道:「不知者不罪,凌大人何罪之有?」
凌胤云稍作思索,想起耿行锋的话,赶紧命人通传,找来袁小翎。凌胤云指着袁小翎道:「此为四妹袁小翎,自幼擅长骑射,马术精湛,若让她与泉夫人共乘一马,不知意下如何?」
祈泉闻听此言,稍感犹豫,但她细想这几日之事,忽又发觉凌胤云能人所不能,出此计策定有诸多考量,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凌胤云深諳兵法,自知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即刻啟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甫出城门,不到半炷香便闻后方马蹄声阵阵。他心中大讶,未料到这些刺客接连失败,竟然仍不肯作罢。
袁小翎大感不妥,回首道:「我们两人共乘一马,无法抢快,敌人追上只是迟早之事。」
凌胤云深有同感,沉思半晌,正色道:「好吧,那便由我殿后,处置他们。」话犹未了,他取过蛇弓,以百斤之力,挽紧弓弦朝后方射去。祈泉轻瞥一眼,但见凌胤云威风凛凛之姿,忽忆起先夫之死,不禁娇躯一震。
凌胤云射出箭失,连珠迸发,不出一会树林中再无动静,他立时从后赶上,策马并行。祈泉睁开美眸,眼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凌胤云不走官道,以树林掩护,教人难以发觉。不出半日,三人抵至山峦处,底下一片辽阔草原,细雪覆盖在上面,忽疏忽密,好似翠菜上的精盐。
前方三里许外,火烟冉冉飘起,正是扎营之地。凌胤云环视四周,好像发现什么事,双腿一夹马腹,骏马朝前奔去。三人来到小溪旁,只见一顶四轮马车佇立前方,数十精兵环绕在耿行锋身旁。
耿行锋面带不悦,沉声道:「三弟已将此事说出,你这小子竟敢瞒我,你明知刺客会再袭清泉院却不说,是否怕我坏你大事?」
凌胤云见他微怒,尷尬一笑道:「兵法有云,上乘欺敌,必先欺己方。」
耿行锋冷哼一声道:「别想搪塞我,我可不吃这套。」他忽见祈泉,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泉夫人安全,否则真怪罪下来,我也很难保你。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凌胤云闻言大喜道:「明白了。」
耿行锋摇摇头,露出苦笑,旋又恢復肃容,走至祈泉前方,作揖道:「在下是雪泉关副总兵耿行锋,乃弟擅作主张,令泉夫人诸多屈就,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泉夫人见谅。我已遣人备好上乘马车,恭迎泉夫人入座。」
祈泉面色平静,頷首道:「耿大人有心了。」她盈盈挪步,轻抬修长美腿,进入马车。凌胤云见她上车,转身道:「大哥,泉夫人便交由你护送好了,我还想先梭巡四周,观察一下地势。」
不等耿行锋应答,祈泉掀开窗帘,淡然道:「凌大人,你亲口允诺,要妾身偕同你前往冬猎之处,眼下你却要离行,不知这是否算背信?」
凌胤云讶然道:「这怎能算呢,凌某请大哥与泉夫人同行,必安全无忧。再者,前方便是冬猎之处,凌某应不算背信吧?」
祈泉双目清澈,轻瞥他一眼,故作若无其事道:「凌大人说是,那便是了。」不等凌胤云反驳,她逕自放下布帘,不再出声。凌胤云轻叹了口气,跃上马鞍,跟在队伍后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