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元春这么说,宫雪初也只能无奈的回道「是……我会遵从命令,不会让元总管您为难的。」
看见宫雪初如此沮丧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元春有些不忍,遂安慰道「姑娘如今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过往那些被送到府内受审的人,可没姑娘这么幸运。」
见元春面色如常的陈述着,宫雪初的心底再次泛起了一阵酸楚,「元总管,您的意思是,过去也曾有许多人在这府内遭受不平之冤吗?」
「姑娘可别误解我的意思,那些人有无冤屈我不清楚,也无意探究,只是想劝姑娘今后别再为了无谓的事出头而受累,明哲保身才是长久的安身之道。」
听闻元春的一番话,宫雪初愕然的凝视着那张清冷淡然的秀顏,一时间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和过往的故人连结在一起。
记忆里,于她如姊如母的元春,是个性格明亮开朗之人,无时散发着灿若朝阳的气息,明知她这个主子心性恬淡如水,却总有办法以其充沛的精力让府内充满愉悦的欢喜气氛,而年幼时期曾嚐过诸多苦难的她,对这世上不公义之事尤其愤慨,若遇见受苦之人也总不吝惜出手相助……这样的元春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如此鲜明,为什么歷经数年过后却人事已非?
这些年来,九王爷府到底都成了怎样的地方?而长年待在这里的元春,又是如何的煎熬,度过这一年又一年?
见她不语,元春逕自续道「上官姑娘你先别想太多,还是先照料好伤势吧。来,趁热把药给喝了。」
宫雪初沉默的任元春将汤药一口口送进嘴里,送入口中的苦涩,一路蔓延至心底,平息了一阵子的情绪再度起伏,眼眶泛着热气,模糊了视线。
「等会儿喝完药后,姑娘你就在屋内好好休息吧,晚点我会再来帮你换药。」元春平静的说着,却见一滴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到她手背上。
「对不起……」
略带沙哑的嗓音传进耳里,元春一抬眼,就望进了一双满溢着悲伤的眸里。
「上官姑娘,你怎么哭了?」元春才不解的问着,下一刻,她的手已不期然的被另一双手给包覆了起来。
「上官姑娘?你……」
「元总管,我方才说过您长得很像我过往的一位故人对吧,那人是一个热血心肠的女子,平时看见不平之事,总会不顾自身安危的挺身而出,所以过去的我常笑说,若她是个男儿身,再加以好好栽培,他日必能成国家栋樑,造福百姓……」
元春不明白眼前女子说这段话的用意,但注视着她被泪水浸润的湛眸,她竟有了种与其相识多年的错觉……
「元总管,环境确实能改变一个人,对吧?」
听见这道提问,元春才回过神,直觉答道「这是在所难免的吧,总得适应环境,日子才能继续过下去。」
「是啊……被留下来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所以改变是好的……不论如何,只要还活着就好……」
宫雪初轻语低喃着,元春听得不真切,本想再次开口询问,却见她擦了擦眼泪,嘴角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意。
「谢谢你,元总管。」谢谢你还活着,谢谢我俩今生还能相见……这是宫雪初无法说出口的话,因此只能以感谢一语道之。
听她这么说,元春更摸不着头绪了,方才还哭着道歉的人,现在又开口言谢,这之间情绪的转变如此之大,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看出了她的困惑,宫雪初遂补充道「我很感谢您,在打理府内大小事之馀,还得如此费心的照料我的伤势,真是对不住。将来若有机会,希望能偿还您的恩情。」
「上官姑娘你毋须多礼,说到底,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就算是他人,我也会遵从王爷之令,尽心照顾。」不想与这来歷不明的女子过于亲近,元春刻意划开了界线,却又见到她眼中明显的失落之情。
「是,我明白了。」宫雪初点头,嘴角的笑意淡去,浮上一丝苦涩。
「话虽如此,我俩能相识也算缘分一场,因此今后若姑娘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告知我,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会想办法协助你的。」话一出口,元春就后悔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一个外人给予如此承诺,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见到她难受的神情。
「好,谢谢你,元春。」面对元春释放的善意,欣然的宫雪初又再次直呼元春的名子,但这回元春却不想纠正她,无来由的,她的心似乎并不排斥这个姑娘……过往,也只有她家小姐会这么亲密又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子,如今虽然此情只待追忆,但让眼前的女子这么唤着,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念头一转,元春释然的勾起今日的的一抹笑,温声道「既然喝完了药,你就好好的休息吧,府内还有一些事得办,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了。」语毕,元春站起身,将药碗搁在矮凳上。
「好,您去忙吧。」宫雪初点头应答后,本想目送元春离开房门,突然一阵睡意袭来,让她眼皮顿如千斤般沉重。
真奇怪……她向来不是个多眠之人,昨晚也休息了好几个时辰,理当精神尚可才对,怎么现在却疲睏的紧,难道是因为有伤在身,身子过于虚弱的缘故吗?
见状,元春不动声色的扶着她躺下,轻声道「上官姑娘,你的气血大伤,需要一点时间復原,现下你就好生在此歇息吧,切记别随意外出,晚点我会再过来帮你换药。」
「嗯,我明白,谢谢你,元春……」宫雪初还想再看她一眼,却敌不过庞大的倦意袭来,在她即将沉睡入眠之时,眼角馀光瞥见了床榻旁矮凳上的药碗,那瓷碗的边缘似乎沾惹着些许未调匀的白色粉末……她尚不及细想,意识旋即暗去。
见她胸口平缓的起伏,元春立于床畔,静睇眼前的女子,幽幽开口道「上官姑娘,别怪我对你下了迷药,这世间已少有能信之人,谁知看似单纯无害的你,会不会是个心怀诡计之人……为了保护我自己,也只能出此下策,在我回房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安心的睡吧。」低扬的嗓音里有着无可奈何的深沉,她深深明白,自己那颗曾怀抱着正气与热诚之心,早在这些年的日子里给一点一滴的消磨殆尽。
当年,随着她家小姐的死去,无法承受丧妻之痛的九王爷也失了理智,先是斩杀了太医,公然违背弘盛王朝的律法,接着又发狂似的向各地广发战帖,声明任何能打败他并取下他首级的人,不但无罪,还能获得重赏,因此一时间,不管是九王爷过去的政敌、江湖高手、甚至是其他王爷,亦或想藉机大捞一笔的人,都在那段期间涌向京师,登门挑战,因此王府也就成了日日溅血的腥残之地,而到了后来,因始终无人能挑战成功,渐渐失了兴致的九王爷开始朝人心下手,他一方面拢络了一群贪官污吏,另一方则藉故接近另一群以清官自许的官员,接着处处设局,挑弄人心,他再好整以暇的笑看人性的摧折与转变。为此,他竖立了更多的敌人,遭受刺杀的次数更加频繁,而王爷府内的安危也就更加危机重重,几乎无一日安寧。
为了存活下来,身陷其中的她也开始懂得如何使计自保,即便她未曾有过无故害人之心,但那会为不公义之事而挺身而出的热肠却早已不再……如今的她,只希望能安然的守着小姐生前的居所,直到终老,但若有任何人胆敢动摇王爷府,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好好的睡吧,这迷药至少能让你安睡一整日,得到短暂的安寧,但若你心怀不轨,那么,现下或许是你在步入灭亡之前,唯一能图得的寧静了。」
语毕,元春扫了宫雪初安稳的睡顏一眼后旋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