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反应过来, 一道黑影便冲进了屋子里,孙婆婆的惊呼声被卡在嗓子眼里,因为只听扑通一声, 黑影跪在了堂屋中。
孙婆婆将孙女护在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
来人跪趴在地上, 脊背高高弓起, 肩背剧烈的抖动着。
她的眼睛瞬间就起了水雾,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即使屋子里的光昏暗, 即使那人跪趴在地上看不到面容,可是她就是知道,知道他就是她的二狗子。
是她怀胎十月, 生下的儿子。
她的眼泪早已流尽了,可再次看到儿子, 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拼命的忍着不让自己哭着声来, 生怕吓着了睡着了的孙女花花。
再次回到熟悉的小院里。
孙二德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在门外踟蹰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了进来。娘的头发白了许多,腰也有些佝偻了。
他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娘弯腰抱起一个脸圆圆的小女孩。
小女孩睡着了,睫毛长而卷曲。
那是他的女儿。
除却祖孙二人, 屋子里并没其他人了,他能感知到。
娘!
他哽咽着喊了一声。
唉!
孙婆婆应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伸出的手颤抖的厉害。无数次的梦里她也梦到儿子回来了,可是梦醒后却发现是一场空。
她多怕这一次也是这样。
指尖触碰到男人头发的时候,孙婆婆没忍住哭出了声来。她摸了摸男人的脑袋,她家二狗子的后脑勺上凹了一小块,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弄的。
果然还在。
孙二德也没忍住,直起腰来抱着了孙婆婆的腰。
娘,不孝儿子回来了!
孙婆婆泪流满面,哭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花花,花花,快,快来叫爹!
花花是被孙婆婆的哭声给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等觉察出不是梦之后,直接从长凳上窜了下来,像是个小豹子似的冲向了孙二德。
不许你欺负婆婆,你是个大坏人,我要跟我干爹说,让我干爹打你!
小孩子的抓挠倒也不重,孙二德一时忘情,便抬起了头。
花花被吓的小脸发白,尖叫着哭了起来。
鬼啊!
孙二德知道是自己这张脸吓的,忙又低下了头,孙婆婆察觉出了不对劲,双手捧着儿子的脸,想要将孙二德的脸给抬起来。
孙二德不想再吓着自己的娘。
娘,我的脸毁了,会吓着你的。
孙婆婆哭着道: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是我的儿子,就算你真的变成了鬼,娘也不怕。
孙二德慢慢的抬起了脸。
孙婆婆在完完全全见到他的脸时,泣不成声。她的手颤的厉害,指尖轻轻的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疤,像是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还疼不?
整张脸都被毁成这样了,能不疼吗?孙婆婆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块般,再次将儿子搂进了怀里。
花花不明所以,婆婆为何要抱着那个怪物?
难道婆婆都不怕的吗?
小丫头有心想保护婆婆,一时间连哭都忘记了,一见到匆忙赶来的赵吼,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干爹,家里来个怪物,可吓人了!
赵吼做梦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昔日的兄弟。
孙婆婆见着了赵吼,擦了擦眼角的泪,拉着儿子道:快,快来谢谢恩人,这几年你不在家里,都是他照顾我和花花的。
孙二德忍住了泪,一回头看到来人是赵吼时,整个人都木了。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赵吼先了开了口,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
孙二德扯了扯唇角,可这笑却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的恐怖了,花花往赵吼的怀里钻了钻,低声道:干爹,你不怕他吗?
赵吼轻声道:花花不是整日里想要见见自己的亲爹吗?怎么见了自己的爹又害怕了?
许是因为孙婆婆和赵吼都在,花花胆子大了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孙二德。
你就是我爹?
孙二德记得他走那年,女儿才将出世,巴掌大那么一点,皮肤皱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似的,现在居然也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他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程宴平也来了。
他在家里等了又等,见这头没动静,便寻了过来。
花花一见了程宴平,便又不要赵吼了,扑进了程宴平的怀里,趴在他的耳旁轻声道:干爹,他们说这个人是我爹?他是我爹吗?
程宴平乍一见到孙二德的脸时,是吓了一跳,可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对着孙二德笑了笑,又躬了身。
谢谢!
孙二德生怕唐突了美人,又见美人如此,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吼介绍道:这是我新娶的小夫郎,叫程宴平。
孙二德慌乱的回了礼。
嫂...嫂子好!
嫂子?
程宴平尴尬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赵吼勾着他的肩,走,都到我家去,今儿高兴,等我炒两个菜,咱们哥俩好好喝两杯。
孙二德惊诧道:将军,你现在都会烧菜了?说这话的时候又偷偷瞄了程宴平一眼,娶夫郎不是该跟娶妻一样吗?该娶贤惠些的?
这位新嫂子模样倒是好,只是?
赵吼知道他什么意思,笑着道:宴宴,他是从京城来的,如今在镇子里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厨房里的活他可不会,就算是他肯进厨房,那做出来的菜,你也不一定敢吃。
孙二德嘿嘿的笑了起来。
敢情这就护上了?
程宴平睨了他一眼,眼中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你给我等着!
瞧着两人的恩爱模样,孙二德有些哭笑不得。
昔年在军中的时候,多有去逛青楼的,可赵吼每回都不去。彼时他们私下里还嚼过舌根,说赵吼是不是不行啊。
没成想就属他们的将军眼光最高,娶了个天仙似的人物不说,关键还是个会识文断字的。
白天的鱼还有剩的。
赵吼拉着程宴平去了厨房,做了个红烧虾仁和糖醋鱼,又炒了一碟子花生米,并一碟子凉拌黄瓜。
这头花花依偎在孙婆婆的打瞌睡。
孙婆婆好容易等了儿子回来,怎么瞧都瞧不够,可一瞧见儿子脸上的伤,又心疼的厉害。她家二狗子虽不似旁人长的那么好看,但临走前好歹也算是模样周正。
这次一回来,怎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孙二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娘,脸毁了,总比死了要强上百倍,您说是不是?
孙婆婆抹着泪,点了点头。
你跟赵猎户认识啊?
孙二德默了默,认识,当初战况紧急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便托了他日后若是得空便照拂你们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