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似乎有些走神, 呆呆地看着他。
还有事吗?
霍燃看了她一眼, 很快收回视线,随手翻开桌上堆积的其他文件资料。
啊, 没有了, 抱歉霍总,我先出去了。
助理立刻惊醒过来,连忙拿起文件, 向他躬了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要给您送餐过来吗?
不用了。
好的霍总,那我出去了。
没有回应。
走到门口的助理回过身,轻轻关上门的时候,看见霍燃始终低着头,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门合上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助理抱着处理好的文件走回工位,路上遇到相熟的同事,同事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调侃道:怎么这副表情,挨骂了?
她随口道:要是挨骂就好了。
!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种癖好。同事笑道,不过我也没见过霍总训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说起来,我也没见过
正是晚饭时间,放下了文件,两个人一道去餐厅吃饭。
这是一天里最放松的八卦闲聊时间,同事好奇道:所以你刚才在郁闷什么呢?总不会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吧?
那倒不是。助理思考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你有没有觉得,霍总变了?
啊?这个话题让同事很意外,可能对我来说很遥远,没什么接触的机会,所以没感觉诶。
是不是有什么第一手八卦?快说快说。
也不是八卦助理组织着语言,就是,最近这一个月里,感觉霍总的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每天都没有表情。
同事震惊:不是一直都没有表情吗?每天都是很标准的总裁脸呀!
不是,那是故意的。助理放低了声音,霍总有男朋友的事,大家都知道嘛,其实有时候我去霍总办公室,会看到霍总在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然后表情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很开朗,不过转头看到我,又会立刻变回来。
这样的时候霍总会有点不好意思,我一般都会假装没看见,很镇定地跟他说话,同时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在心里尖叫,你们又看不到,所以还没法分享。但是真的好好磕啊!!
同事顿时捏紧了筷子:现在我也磕到了,啊啊啊可恶!好香!还有吗还有吗?
唉,没有了,就从这段时间霍总经常不在的时候开始,他好像真的变得没有表情了。
被勾起了兴趣的同事开始努力回忆:你要这么说,我也发现了一点不同之前在路上遇到霍总,他会跟我们点头打招呼的,现在好像没有了,就很平淡地走过去,像没看见一样。
是吧!!而且说话的方式也变了,比如以前他要是发现我在走神或者欲言又止,会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现在变得特别的简短,直接就问还有事吗?
还有还有,以前中午的时候,霍总经常会指定好菜式让我订餐,据我观察,应该是要跟对象吃一样的午餐。可是最近没有了,餐厅供应什么,就让我随便送什么来,晚上加班还经常不吃饭。
啊同事听得目瞪口呆,变化好大,感觉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不会是分手了吧?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发现好像不是。像今天霍总看消息的时候,还是笑了,是那种只会在对象面前露出的表情。所以我猜没有分手,可是笑容的弧度小了很多,而且不会对外人掩饰了。
怎么形容呢就是一种无所谓了的感觉。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默然。
同事小声道:听你说完,我也有点郁闷了。
餐厅里灯光明亮,员工们端着餐盘来来往往,窗口流泻出的灯光点亮了夜色。一盏盏明净的玻璃窗整齐排列着,随楼层渐次升高,在最顶端的那扇窗户前,霍燃安静地伫立,凝视着远处渺小的车水马龙。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饿了,可现在没有,可能是前段时间的连锁反应,让大脑都觉得很烦,索性不再提醒自己要吃饭。
那天霍燃在海边,浮潜完上来,脱掉装备,因为消耗了大量体力,他很累。
又陡然闻到海边餐厅里传出的炒蟹香气,顿时觉得很饿,所以他调转方向,理所当然地往餐厅走去。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被海风吹着,身边擦肩而过的游客身上套着游泳圈,手里捧着清甜的椰子,笑容格外耀眼。
霍燃怔怔地回头,便看到海滩边的所有人都在欢笑,在日光的照耀下,像无数道模糊的闪着光的幻影。
他忽然感到一种深切的恐惧。
此刻涌上来的饥饿和疲惫感是真实的吗?
脚底细软的沙粒禁锢了他的动作,他无法再往前走。
所以到天黑入夜,海边亮起篝火,游客们围着圈欢呼跳舞,霍燃坐在树下,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每个人,始终没有吃东西。
一切日常的感觉都需要被重新思考。
在这样的心情里度过的每一天,都很漫长。
早晨起床刷牙,透过卫生间的窗户看到楼下打拳的老人,他会觉得不安,唯独某一天下雨,老人没有出现,霍燃才松了一口气。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看到为自己打开门的司机,他总是会犹豫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坐进车里。
车里不再放音乐,也不再跟司机闲聊,霍燃每天都会叮嘱他要专心开车。
到了公司,一路上见到的员工都会跟他说一声早上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索性当作没有听见。
在工作的时候,他似乎能得到一丝慰藉,因为每天要忙的事都不一样。
但是见到助理时除外,听她汇报什么事的时候,霍燃总会走神,想起另一个霍燃。
霍燃的助理会是谁?是同样的人吗?
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助理说话?
他的字迹跟自己一样吗?
每次想到这些问题,霍燃就会变得很低落,但又控制不住地想去思考。
曾经无所挂碍的明朗日子,变得遥远起来。
霍燃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所以很少再跟熟悉亲近的人见面和聊天,他不想虚假地表演出一个正常的自己。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追问到底,是不是会更好。
陶知越没有骗他,这的确是一个即使换作是他,也会迟迟不愿开口的秘密。
是他自己选择了揭开,却没想到接受会是一件那么难的事。
人生中有很多遭遇都太过突然,甚至看起来毫无原因,甚至原本不应该降临。
明明不该这样的,明明可以更好的。
人们痛苦,抱怨,逃避,崩溃。
可它就那样发生了。
霍燃在努力地试着接受它。
有时候那根弦绷到了极致,他就会一遍一遍地翻看和陶知越的聊天记录。
陶知越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他孤单地保守了很久,无法跟任何人分享和诉说。
在霍燃无意中开导了他之前的一年里,他又是怎么独自度过的?
每次想到这里,在无边无际的想象里,霍燃就会多出一点勇气。
然后晚上回到空荡荡的房子,四面的落地窗透彻无比,霍燃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冰箱门。
看到里面精心准备的夜宵,是他唯一不会质疑饥饿的时刻。
因为是那个人做的,他还写了每天不同的便条,在上面画了很生动形象的简笔画。
陶知越触碰过的地方,他会莫名觉得是真实的,像是原始丛林里的向导,凡是他走过的路,后来者就会充满信心地跟上。
可这样一想,陶知越就更孤单了。
而且,他真的是在普通的下班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却忽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