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肘旁有一道长长的浅色伤疤,被上方落下的阳光照得有些模糊。
在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声里, 一时间, 连四周蔓延的雾气都散开了一些。
霍燃侧目看去,原来旁边的人是陶知越。
陶知越切完了音乐,趴在摇下了一半的车窗旁, 神情倦懒地看着峡谷里的雾。
梦里面的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霍燃好像也不太一样, 他不常笑,即使被热带风情满溢的歌曲环绕着, 也只是微微地扬了扬嘴角。
黑色敞篷跑车行驶在山间, 沿着陡峭起伏的山势, 时不时就会急转弯。
前方弯度很大,转角镜的位置歪了。
漫山遍野的绿树在风里摇出哗啦啦的声音。
下一秒,霍燃在闹钟声里惊醒。
他闭着眼睛十分熟练地按掉了手机闹钟,然后翻身往旁边一靠, 很放松地伸手搭上去。
空的。
手直接落到了软绵绵的空调被上。
霍燃终于茫然地睁开眼睛, 看了看身边空荡无人的枕头, 又看了眼手机。
早上7:30。
今天是周一, 该上班了。
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一个人上楼睡的。
刚发生过的梦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霍燃起床,踩上拖鞋, 慢悠悠地走向卫生间。
客卧的门紧闭着,霍思涵肯定还在睡懒觉,不知道陶知越睡醒了没有。
霍燃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回味着刚才梦里的细节,打算洗漱完就跟陶知越分享。
他们俩在梦里的音乐品味居然反了过来,而且一起坐车了,他开的还是平常不太喜欢的敞篷跑车。
不愧是梦。
浴室的窗户敞开着,满嘴白色泡沫的霍燃顺便溜达到窗口,看了眼楼下。
花园里,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果然又在打拳。
而且他今天换了一套拳法,动作略显陌生。
霍燃尝试着用意念学习了一会儿,然后打开pp,单手录了十几秒视频,发给陶知越。
[HR:热带早上好,起床了吗?]
[HR:今天这是什么招式?]
[HR:好像比之前那个舒缓一点,看起来比较好学。]
[陶:早上好,刚起。]
[陶:有点像五禽戏。]
[陶:今天为什么是热带?]
[HR:因为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霍燃正想描述一下自己的梦,结果这个梦像被人从脑子里偷走了一样,一走神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HR:完了,又忘光了。]
[HR: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在备忘录里记下来。]
[HR:为什么是热带?]
[陶:为什么是热带?]
[陶:十五分钟后下楼吃早餐。]
[陶:思涵应该还在睡吧。]
[HR:不用做她的份,这头猪至少要睡到中午。]
[陶:放假的时候你也会睡到中午^^]
霍燃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笑脸,心情放松了一点,虽然被影射是猪。
陶知越的情绪看起来很正常,跟平时一样。
而且主动邀请他吃早餐。
洗漱完毕,从衣柜里随机挑选了一套西装换上,十五分钟后,霍燃准时敲响了楼下1502室的大门。
陶知越握着锅铲,急匆匆地走来开门。
没拿钥匙吗?
拿了。霍燃大步迈进门,理直气壮道,但就是想让你开门。
陶知越默默扫了他一眼,又快步走回了厨房。
今天的早餐是生日长寿面,清汤上缀着青菜、荷包蛋和葱花,冒着热气,看起来很清爽。
我都忘了,应该吃生日面的。霍燃惊讶道,幸好你记得。
突然想到的,吐司吃腻了。
昨天睡得好吗?有没有做梦?
忘了,不重要。陶知越言简意赅,反正醒来以后都会忘记的。
有道理,我记得昨天的梦真的很有意思,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在汤面袅袅的香气里,两人随意聊了会儿天。
把碗丢进水池,蓄上水,陶知越看了眼手机,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立刻准备出门。
老方让我们今天早点到,好像有事,堆了好多消息。我先走了,记得锁门。
他在玄关穿鞋子的时候,还没喝够汤的霍燃去门口送他。
霍燃犹豫了一下,最终语气轻松道: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告诉我。
深夜里他看着日记发了很久的呆,想了很多种提问方式,仍然觉得不合适。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开口的秘密,那或许是永远不会对外开放的自留地,这很正常,他原本打算不去问。
但霍燃又觉得,陶知越的秘密很特殊,像一道横亘在他与外界之间的沟壑。
他想要抹平这道沟壑。
现在刚好借这个机会说出口。
于是他重复着强调道:什么都可以说。
陶知越弯下腰系好鞋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回头看他。
我会的。
他推开大门,在格外清晰的吱呀声里,笑着转身。
等我想好应该怎么说。
门关上了。
陶知越安静地坐电梯下楼,出小区,上公交车。
他明明已经在努力地让自己忘记小说情节了。
小说里只有文字,恰好这个作者又写得不怎么样,人物形象刻板,对话内容生硬,好多情节和行为也很离奇。
偶尔虚空吃醋的时候,他可以催眠自己,这本小说只是跟霍燃用了相同的名字而已,人设完全不一样。
然而昨天晚上,失眠了很久的陶知越在迟来的睡梦里,看到了小说里出车祸前的那一幕。
他以上帝视角注视着一切。
盘山公路,大雾,失去作用的转角镜,尖锐的刹车声,戛然而止的音乐。
梦里的霍燃尽管性格不同,却有着同样的面孔。
坐在他身边的人看起来应该是自己,可无比的陌生。
陶知越希望自己醒来后能很快忘记这个梦,但事与愿违,它和很久以前就沉淀在脑海里的小说文字一一对应,鲜明地镌刻在记忆里,像演了一场电影。
上班路上,嘈杂的人声,啾啾的鸟鸣,毫无节制的喇叭声,都没能成功帮他转移注意力。
到了公司,陶知越径直走向工位,准备用工作麻痹不听话的大脑。
项目组的大部分成员都到了,方时武盯着屏幕正在打字,神情非常认真。
陶知越想起早上收到的群消息,刚想问今天有什么事,余光里瞥到了美术小宋略微泛红的眼睛。
气氛似乎有些凝重,没有人说话。
他有点意外,放轻动作,一下子忘记了早上的沉重心事。
程序小黄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热水,小心地放在小宋面前。
小宋没有了往日的活泼,低声说了句谢谢。
陶知越给回到工位上坐好的小黄发去私聊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