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下了对面那群醉醺醺的男人说的话,而后很认真地对陶医生说:我是你在网上认识的朋友,我的昵称是HR。
HR?陶医生很不相信的样子,真的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霍燃的心里蓦地酸了一下,陶医生喝醉以后还记得同事的名字,却对他没有了印象。
真的。霍燃努力思考该怎么向一个醉鬼证明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有很多可爱的表情包,光是给我就发过很多,我都存下来了,但你从不发动态
说着说着,这段时间相处的记忆涌上心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连声音也变得柔软。
你喜欢上网,喜欢逛天空论坛,还喜欢玩动物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线,小岛都荒芜了。
是我帮你开垦荒地,砍了枯树,在花园播种,你在游戏里是一只刺猬,建了很多不同风格的小屋,我最喜欢深灰色的那一座,屋顶上有一扇大大的天窗。以前我都不知道,原来屋顶也可以改动,是你告诉我的。
你好像很了解我。陶医生愣愣道,我也最喜欢那一间,因为呆在屋里就可以看见星星。
就在此刻,从落地窗里望出去的夜空里,繁星闪烁。
霍燃站在窗前,将另一只手缓缓放在玻璃上,指尖一阵凉意,与遥远的晚星重叠。
现在抬头看天空,就可以看到星星。他轻声道,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聚会快结束了吗?
陶医生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放下了戒备,声音变得很松弛。
结束了,我要回家了。陶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我要去外面看星星。
霍燃顿时紧张起来,你喝醉了,让同事送你吧。
不要,我没有喝醉。陶医生坚信自己没有醉,我走路都不会晃。
霍燃的大脑高速运转着,那叫辆车,直接载你到家楼下。让同事送你上车,或者我帮你叫车好不好?
他并不想贸然窥探陶医生的现实生活,只是实在不放心他现在的状态。
不要,我自己走回去,很近的。
陶医生很坚持,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这条路,公交车只要两站,在路口左拐一直往前走,就到小区了,我每天都是这样一个人回家的。
喝醉后的话语变得轻飘飘,说到后面甚至有些模糊,霍燃却听出了一种几不可闻的落寞。
每天都是一个人回家吗?
周围的嘈杂远去了,在同事们乱哄哄的道别声中,陶医生似乎走出了餐馆。
对啊,周末也是一个人。他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回荡着寂静的街道上,我习惯一个人了。
霍燃一时失语,心头传来针刺般的感受,他几乎地反射性地回答。
我陪你走回家。
陶医生愣了愣,可是你在电话里。
我可以一直跟你说话,直到你平安到家。
陶医生似乎琢磨了一下他的意图,特意强调道,那你不要劝我,我暂时不换工作哦。
霍燃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好笑道:我不是做人事的,这是我名字的缩写。
噢。陶医生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闷闷的,我不喜欢这个缩写。
霍燃好奇道:为什么?
陶医生没有回答,呼吸时轻时重,电话里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马达声。
霍燃顾不上这个小小的细节,连忙嘱咐道:不要走在马路上,走边上的人行道,小心车辆。
好哦。
头晕吗?晕的话就坐车吧。
不晕。
那胃有没有难受,会不会想吐?
没有哦。
离家还有多远?现在不困吧,千万不要犯困,坚持一下就到家了。
很快的。
霍燃絮絮叨叨了半天,另一端的陶医生就配合地回答,很听话的样子。
在一问一答里,霍燃的眼里渐渐漫上笑意。
即使不知道陶医生的模样,他也觉得现在的陶医生一定很可爱。
他有点嫉妒那群能和陶医生一起喝酒吃饭的同事了。
气氛恰好,于是霍燃小心地问出了那个此前让他郁结的问题:陶医生,现在你记得我了吗?
记得了。陶医生很肯定地说,随即又提出异议,我姓陶,但我不是医生,为什么要叫我陶医生呢?
如果说之前的否认可能是因为喝醉了神志不清,但听着陶医生此刻很认真的声音,霍燃不禁疑惑起来。
原来陶医生不是医生吗?
那以后他该怎么叫陶医生?
霍燃很慎重地发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陶医生轻声道,我叫陶知越。
清澈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很缱绻的发音,霍燃心头微微一颤。
是总之的之吗?
依然是慢一拍的反驳:不对,是知了的知,翻山越岭的越。
陶知越。
霍燃悄悄记下了这个名字,内心漾开无端的喜悦,很好听。
是妈妈给我起的。陶知越低低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霍燃正想告诉陶知越自己的名字,就听见他有些怅然的话语。
你不问我了吗?
问什么?
问我有没有注意看车、难不难受、什么时候到家
到后来,他的声音已近似呢喃,最后一句话被湮没在急促的呼吸里。
我想爸爸妈妈了。
霍燃怔住,他听见了那个声音里满溢的思念和悲伤。
再想起陶知越之前说过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
霍燃定了定神,按下心里的波澜,继续问了下去。
到家以后还要洗澡吗?
要洗,烧烤的味道好大。
不要洗了,喝完酒洗澡容易摔跤,今天坚持一下,明天再洗,好不好?
好哦。
要是明天起来头痛的话,就请一天假吧,好好在家休息。
明天还可以休息,带薪的哦。
陶知越的语气渐渐恢复了正常,说到带薪假的时候,尾音上扬,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霍燃便没能控制住扬起的嘴角,声音里带了笑,真好。
电话那端的陶知越也低声笑了,笑得赧然,我好像喝醉了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