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订金就这么半抢半赖的给出去了,那焉不得不接受这笔很无赖的订金,理论上来说,这笔订金是他出的,钱花了,却在李素嘴里落了个死要钱小气的评语,两头不讨好。
接过李素的两颗猫眼石,那焉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新宅材料的运输是大事,要去城里东西两市散播消息,与落脚市集的商人们敲定价钱,别人才愿意把材料从遥远的沙州运来西州。
看着那焉不甘不愿的背影,李素露出深思之色。
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王桩,李素忽然道:如果你是商人,一桩明知亏本的买卖摆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做?
王桩憨憨一笑,露出满嘴白牙:当我傻吗?明知亏本的买卖谁会做?
李素的笑容颇有深意:是啊,连你都知道不能做亏本买卖,那焉怎会不知道?这事……有点意思了。
啥意思?啥叫‘连我都知道’?王桩听出话里的意思不对,显然不是在夸他。
李素朝远处那焉的背影努了努嘴,笑道:那焉是商人,很成功的商人,商人这辈子要做的是以本求利,这四个字应该镶入商人的骨子里,一刻不能忘记,否则他就不是合格的商人,可是就在刚才,那焉做了一件瞎子都看得出是赔本的买卖,沙漠里一幢华宅值多少钱我不太清楚,一定不是小数,那焉刚才假装犹豫了一下,大概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收了我两颗猫眼石当订金,这笔买卖做得跟闹着玩似的,一个合格的商人,为何会答应做这笔买卖?
王桩没好气道:你是西州别驾。这座城池的老二,他要讨好你,为将来考虑。偶尔做笔亏本买卖也很正常啊。
李素失笑:就西州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城里百姓穷困。市集萧条,正常人都看得出这座城对商人毫无吸引力,他有什么必要讨好我?
王桩眨眨眼:说不定他看上的是你在长安的人脉呢?
李素笑得更大声了:天下人皆知我被陛下贬谪西州,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召回长安,他把劲儿用在我这么一个贬官身上,难道他吃错了药?
思考显然不是王桩的强项,现在王桩已感到有点头痛了,揉了揉太阳穴。王桩叹道:那他一定是吃错了药。
李素沉吟道:现在再想想那焉的身份,他是龟兹国相那利的堂侄,龟兹国与我大唐这些年不太和睦,常与西突厥勾结一处,祸害丝路上的商贾……
王桩一惊:你的意思是说……那焉有问题?
李素眨眼:我说过这句话吗?我只是想说,那焉这个人很有意思……
远处,那焉的背影只剩一个小黑点了,李素久久凝视着那个小黑点,嘴角泛起一抹深深的笑意:嗯,这个人。确实很有意思……
忙完闲事,李素心满意足地领着王桩和郑小楼走进城东一家酒肆里。
酒肆很简陋,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地上的木板踩上嘎吱嘎吱响,透着一股子年久失修的腐烂味道,仿佛随时会垮塌似的,店内只有几张同样年久失修的矮桌,和两个懒洋洋打不起精神的伙计,就像走进了一家阴森的中世纪吸血鬼城堡。
李素今天心情不错,任何人能用两颗别人送的猫眼石搞定一幢大房子,心情都会不错的,再加上自己还带了两个超级打手。一看就属于惹不起的那类人,所以李素走进酒肆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伙计懒懒散散走过来。没精打采地给李素送上一坛酒,反正没得选。整个酒肆只有这一种酒,看在伙计懒散的欠抽样子颇有自己当年的神韵的份上,李素决定不抽他,还很痛快的多给了几文钱。
钱能让鬼推磨,自然也能让伙计振奋精神,几文赏钱塞进怀里后,伙计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的宾至如归,简直就像热情的沙漠。
酒肆是个很纯正的酒肆,经营理念很固执,他们只卖一种酒,而且连下酒菜都没有,酒端上来倒在破烂的陶碗里,李素凑近看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
这酒……闻起来有点像馊水,而且是隔夜的馊水,实在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不是酒。
告诉你,你今天走运了,来,你先喝一口。李素把王桩揪过来,端起酒碗朝他嘴里灌。
王桩也不嫌弃,很痛快地一口喝干,还咂摸咂摸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喝吗?李素眨眼。
还行,稍微有点酸。王桩咧嘴憨傻的笑。
李素不说话,也不喝酒,静静盘坐在方榻上。
王桩奇道:你咋不喝?
李素打量了他一阵,发现王桩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后,才皱着眉小心翼翼浅啜了一口。
啧!太酸了!李素嫌弃地摇摇头,再也不肯喝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