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子少说也四五两重了。
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应该拿的份额。
童贯很聪明的,他知道,这金子不好拿,拿了烫手。
王安礼微微一笑,将金子反塞回去,道:此乃给内侍的谢仪,谢内侍前日遣人知会一事……
两天前,正是童贯派人通知的王安礼。
童贯摸着手里的金子,弱弱的道:这也太多了!
实在不敢受!
相公好意,下官心领了!
说着他坚决的将金子塞了回去。
这就让王安礼诧异了!
这汴京的内臣,什么时候不爱财了?
便是当初,先帝身边的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大貂铛们,拿大臣的好处的时候,也是没有一个犹豫的。
送到嘴边的肉,为什么不吃?
他哪里知道,童贯如今管着汴京新报,每天流水都是上千贯。
虽然这些钱,只是在他手中转一圈,就要进入诸司专勾司的官员手中,必须要他们审计后,才能申领钱款。
但每天这么多钱,从他手里流动,一般数额的金银,那里还能刺激得起他的欲望?
再说了,童贯自认前途远大,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给自己挖坑。
王安礼见过童贯坚决拒绝,于是不再强求,将金子收起来,然后道:内侍清廉,吾甚为感佩……
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劳烦内侍帮忙……
童贯抬起头,不太明白是什么事情?
王安礼道:我兄长之孙,曾蒙广西经略使章公子厚厚爱,征辟为幕府官员,充机宜文字……
前时某听说,都堂已经堂除我那侄儿为中书省逐房学习公事……
未知内侍可知,是谁的手笔?
此事,他和王安石都请人回京去打探消息,但至今没有回报。
但他和王安石都很不安。
因为,他们不知道,调任王棣入京之人到底是谁?在打什么算盘?
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童贯一听,顿时笑了:相公却是问对人了。
他管着汴京新报,汴京城里什么动静能逃得过他的耳朵和眼睛。
哦……王安礼顿时郑重的拱手:还请内侍赐教。
童贯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不瞒相公,以下官所知,此事当为右相吕公,绕过吏部,直接堂除之……
王安礼抿了抿嘴唇,在心中怒骂:好啊,原来是你啊!吕晦叔!
童贯却还在道:据说因为这个事情,吏部的王侍郎还曾将官司打到御前呢……
王安礼楞了:官司打到御前?
嗯?
两宫?
不是,是大家面前。童贯道:听说大家不置可否。
童贯说到这里就明智的闭嘴了。
他非常聪明,知道什么东西可以透露,什么事情不能外泄哪怕一个字。
……
王安礼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书房。
他发现,自己的哥哥王安石正捧着一本小册子,站在烛台下,呆滞的出神。
三哥……三哥……王安礼凑上前去,低声呼唤。
王安石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弟弟,神色变得极为精彩。
这就叫王安礼好奇了起来,问道:陛下遣那内臣深夜来传旨,所为何事?
王安石沉吟片刻后,道:官家看我这犟老头在这江宁吃他的俸禄不干事,有些不开心了……
这不,给了我一个差事……
他将手中小册子递给王安礼,脸色却是有些犹豫和迟疑。
叫我兴学校!
这是好事啊!王安礼不大理解。
王安石笑了:和甫看吧!
这是假我之口,而行天家之事!
王安礼接过那小册子一看,只扫了第一页,顿时也惊呆了。
陛下……陛下怎会如此?
让一个儒生,放下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反过来给别人的道开路?
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绝对不会有人做的!
尤其自己的三哥的脾气还是那么犟!
王安石却并没有和王安礼想象一般有什么怨言或者芥蒂,反是道:和甫认真看。
王安礼点头,继续看下去。
这才慢慢的舒展开眉头来。
这册子上,并没有讲什么经义,只在第一页一笔带过了格物致知四个字。
剩下的内容基本就是在阐述那位少主的心思了。
这位少主先是大赞了庆历兴学、熙宁兴学。
然后又称赞了太学。
但在同时,他也提出,现在的太学生,只学经义不好。
经义之外,应该博览群书,应该学习百艺。
至少也该和孔子推崇的一般:礼、乐、射、御、书、数皆具。
所以呢,这位陛下希望他的兄长,能在江宁府,开一个新学校,专门收学生,在正常讲经之余,传授术算几何之术,讲那计算、钱谷之事。
汴京有算学啊……王安礼有些不太懂:缘何要大费周章,命三哥在江宁也办一个学校讲算学?
王安石悠悠的道:若老夫没有猜错,官家可能是想将术算几何之术,纳入太学考评之中,也算学分……甚至可能想将术算几何的题目,放在发解试、礼部试甚至殿试上!
王安礼瞪大了眼睛:啊!这怎么可能?天下士人如何会答应?
本来科举就很卷了。
现在皇帝还要加码?谁受得了啊!
所以,才要叫老夫出来做这个事情啊……王安石道。
若是他的话,影响力自然不一样。
又因为是在江宁府,汴京那边恐怕没什么反应。
同时,王安石三个字,又有着足够的影响力和辐射能力。
至少可以带起一股风潮来。
那三哥的意思是?王安礼问道。
王安石的脑海中回荡着童贯带来的口谕。
他的手指则摸了摸那本小册子上的纸张。
在文字下,藏着细节。
而他已知,这些细节可能决定将来新学的成败。
君有命,臣岂敢不从?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