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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议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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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里面有很多暗箱操作的地方。

太常礼院的官员,就经常靠着这个,狂吃去世大臣家属的好处。

而一般的家属们为了给自己的先人捞一个好谥号,只能捏着鼻子任由这些家伙敲诈。

不过类似司马光这样的执政重臣,是直接跳过了前面两个步骤的。

不需要请谥,也不需要太常礼院的人来拟谥——他们的咖位不够,没有资格。

能评价宰执的,只能是另一位宰执。

听说文彦博来了,韩绛和吕公著,连忙领着其他执政出迎。

等他们将文彦博,迎到都堂的大厅,请他上座后,文彦博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诸位宰执,司马君实的谥号,议得如何了?

韩绛道:不瞒太师,我等正在议。

嗯?文彦博眼睛一瞪:有困难?

不瞒太师,确实如此。韩绛不动声色的答道。

有何困难啊?文彦博眯着眼睛,扫着在场的这些宰执,整个人的气场完全放开,瞬间就让很多人感觉到压力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一些年轻人才想了起来。

这位老太师可不仅仅是一个致仕赋闲在京养老的老臣。

他还是一位曾在御前,直接说:陛下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共治天下的强势人物。

关键是,他说了这个话后,一根毛都没有掉过。

先帝依然重用他。

韩绛不动声色的道:官家禁中曾语太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又闻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故此,我等宰执,以官家之语,拟司马君实之谥。

文彦博自知道这个事情。

他看向韩绛,道:官家既有此意,尔等宰执,照此议定便是有何难处的?

依老夫看,司马君实生平治学严谨,有经天纬地之文章,有道德博闻的名声,其一生清白,天下知名,志向始终,不曾为之动摇!临终以仕宦所得,尽馈于父老,可谓无私!

他说着,就直勾勾的看向韩绛。

谁都知道的,司马光生前的追求是什么?

为什么定不下来?

吕公著这个右相肯定不会拦。

唯一会拦的,就只有韩绛这个左相了。

韩绛眯起眼睛:自古,谥乃行之迹也。

官家固欲美谥之,但我等大臣,却不能不顾天下议论!

当初,夏文庄(夏竦)仁庙初欲谥文献,群臣非之,再改文正,群臣再非,终为文庄。

说到这里,韩琦就看向文彦博:太师难道连此事也忘了吗?

文彦博呵呵一笑,他和韩绛,都知道彼此话中的意思。

他来这里,就是来给司马光争一个好谥号的。

而且,这个谥号,司马光生前一直在追求。

而韩绛则不想给。

因为韩绛说了——谥,行之迹。

是一个人一生的总结。

而他不认为,司马光配得上那个谥号。

于是,就举了夏竦当年的事情来回敬文彦博。

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韩绛哪来的胆子?

他今天做这样的事情,不怕将来他死后,也被人在身后名上为难吗?

除非……

文彦博眯起眼睛来。

他看着韩绛,想着韩绛透露给他的内容。

禁中官家语太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前一句,语出礼记中庸篇,后一句,出自诗经.大雅,也被礼记所引用过。

两句话连在一起,正常的解释应该是非常正面的才对!

那为什么,韩绛非要拦着?不肯给那个谥号?

有什么事情,是被他忽略的吗?

这样想着,文彦博就问道:那么,都堂诸公,都拟了些什么谥号?

韩绛轻声道:老夫以为,司马君实一生,治学有成,资治通鉴一书,旷古烁今,可谥之曰:文!

文彦博顿时怒目圆睁的看向韩绛,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因为在大宋,单谥在通常情况下,是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委婉的批评或者是朝廷对这个大臣的死,根本不重视,甚至很轻视。

因为有两个前例——仁庙时,曾想给一个叫王沫的小官谥文,而这个官员死时的官职甚至不够赐谥的标准!

第二个例子,同样发生在仁庙时代。

执政陈执中去世,当时最初主持议谥的是韩维,韩维素来不喜欢陈执中,所以给他定了个‘荣灵’的谥号,这就是指着鼻子骂他了——宠禄光大曰荣,不勤成名曰灵。

主持定谥的太常寺,觉得韩维太激进了,做人要友善一点,所以给改了一个‘恭’的单谥——不懈于位曰恭。

这也算是恶评了。

然后,当时的判尚书考功官杨南仲,觉得太常寺这个恶评,太不委婉了,所以将单谥变成了双谥,加一个襄字,以恭襄报了上去——所谓襄,谥法云:因事有功。

这个人对大宋还是做了那么一点贡献的!

当然,放在恭襄的语境里,这个贡献很可能就是指的他死了这个事情。

最后,报到仁庙那里,仁庙感觉杨南仲还不如不加那个襄字呢。

于是,最后定下来的就是谥恭。

陈执中,从此就是陈恭公了。

所以,在现实来说,在大宋单谥是不如双谥的。

这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看看历代赵官家那又臭又长的谥号就知道了。

同时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字数越多,功劳越大,美名也越多。

所以,韩绛给司马光按的单谥,在文彦博的理解中,等于是不装了,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韩绛看着文彦博的神色,道:太师不要急。

谥文也没什么不好。

韩文公(韩愈),文起八代之衰,为天下表彰至今,可谓佳话!

此外,孔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

司马君实以‘文’为谥,并不伤其美誉。

何况,老夫也只是一个提议。

太师若是有异议,可以上书官家,直抒己见。

文彦博看着韩绛,有恃无恐的样子。

内心的迷思更多了。

因为,很显然,韩绛是不可能糊涂到这个样子的。

给司马光一个单谥?

别说官家了,朝臣们是绝不会答应的。

尤其是吕公著、范纯仁、吕大防还有他、冯京、孙固等旧年的旧党大臣们,没有一个会同意。

所以……

考虑到韩绛马上就要致仕这个事实,这就不得不让文彦博怀疑,韩绛是故意,故意在这里当小丑,扮恶人。

这样想着,文彦博就哼了一声,道:若是如此,老夫自会上书。

他看向吕公著:右相以为呢?

吕公著平静的说道:吾也已拟好了给司马君实的谥号。

嗯?

文忠!吕公著淡淡的说道:君实,有经天纬地之学,有道德清正之名,有爱民之心,有惠礼之行,谥文,恰如其当。

而其危身奉上,不辞艰险,可曰:忠也!

文彦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韩绛故意提出单谥文,或许还能用打击报复解释——司马光生前,没有给过他一次面子。

所以,他在致仕前,故意恶心一下司马光虽然很不理性,但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万一他抱着自己都要致仕了,不如爽一爽的想法呢?

可吕公著拟的这个谥号就……

文忠?

也算是个美谥吧。

也算符合司马光生前的作为吧——哪怕他为执政,有八个月在家里卧病。

但就问你,他是不是不辞艰辛,抱病入京,为少主辅政?是不是在病中都在忧心国事、民生?

可是,司马光想要的谥号,他自己虽然没有说出口。

但谁不知道啊?

就是文正!

所谓文正,乃仁庙朝时,为避讳仁庙的名字,而从文贞改过来的。

谥法曰:清白守节曰贞,行清白,执志固也。

又曰:不隐无屈曰贞,坦然无私也!

对大宋而言,文正是仅次于忠献的美谥。

但对司马光而言,文正是他一生的追求。

不能谥文正,他的一生就是失败的。

吕公著与之相交数十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除非……

文彦博想到了一个可能,默默的不在做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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